沈烽带回的消息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李逵山和几个刚被惊醒的汉子心上,让他们浑身发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九个人,三把弓,人人带刀。
这十二个字,每一个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在冷兵器时代,弓箭意味着绝对的远程压制。三把弓,足以在冲锋的路上射杀他们最勇猛的战士。而“人人带刀”,则说明对方是一支装备精良的职业匪徒,绝非普通流民可比。
“是他们,一定就是那伙姓焦的匪首带的队!”一个断了根手指的汉子声音发颤,“他们的弓箭手最是阴毒,专射人的眼睛和喉咙!”
李逵山脸色铁青,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伙人的可怕。上一次交手,他这边仗着人多,一拥而上,却被对方用弓箭和娴熟的刀法轻松地分割包围,若不是他拼死杀开一条血路,恐怕早就全军覆没。
“苏姑娘,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李逵山转过头,声音嘶哑地对苏晴说,“这事与你们苏家村无关。天亮后,我带兄弟们跟他们拼了,能拖住一时是一时,你们……你们赶紧带着村民往山里躲。”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决绝和悲壮。这不仅仅是仗义,更是一种走投无路下的无奈选择。他知道,凭他们这群残兵败将,去拼命不过是送死,但至少能为苏家村这些给了他们一碗热汤的恩人,争取一点生机。
“拼?”苏晴摇了摇头,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让她的神情显得格外冷静,“李大哥,硬拼是下下之策。我们不是要去送死,而是要活下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可我们……”李逵山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晴抬手打断了。
“沈大哥,村口通往东边林子的路,是唯一的路吗?”苏晴没有理会李逵山的绝望,而是转向了沈烽,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是。那是一条窄路,两边都是半人高的土坡和乱石,最窄处只能容两三人并行。”沈烽立刻回答。他是村里最好的猎人,对周边的地形了如指掌。
唯一的路,而且是窄路。
苏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就不是绝境,而是天赐的战场!
她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就在篝火旁的空地上画了起来。简单的几笔,就勾勒出了村口、窄路和两边土坡的地形轮廓。
“李大哥,沈大哥,你们看。”她指着地上的简易地图,“敌人很自信,也很轻敌。他们认为我们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所以选择等天亮再动手,就是想看得清清楚楚,好整以暇地收拾我们。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己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并且会在这里,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
她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让原本惶恐不安的李逵山等人,都不由自主地凑了过来,目光聚焦在那小小的地图上。
“我们的优势,不在于武器和战力,而在于‘信息’和‘地利’。”苏晴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他们来了,这是信息优势。这条窄路,就是我们的地利。”
她用树枝在窄路的两侧重重画下几笔:“我们要做的,不是在村里等死,也不是冲出去送死,而是在这条路上,设下一个让他们有来无回的陷阱。”
陷阱?
李逵山和手下的汉子们都愣住了。他们想过拼命,想过逃跑,却从未想过主动反击,还是以设伏的方式。
“怎么设?”李逵山忍不住追问。
“首先,要让他们毫无防备地走进来。”苏晴的思路清晰无比,“所以,村子必须保持原样,看起来就像一个熟睡的、毫无防备的村庄。鸡鸣时分,我会让村里几户人家点起炊烟,装作早起做饭的样子,进一步麻痹他们。”
“然后,就是这条路。”她的树枝指向了地图上的窄道,“这条路,要变成一条让他们站都站不稳的‘滑道’。”
“滑道?”众人更是不解。
苏晴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李大哥,你们今天处理了不少葛根吧?那些过滤后剩下的葛根渣,还有那些沉淀前的葛根水,现在在哪里?”
“都在石磨场那边,装在几个大桶里,准备明天倒掉呢。”一个汉子回答。
“不能倒。”苏晴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那些东西,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葛根水黏稠湿滑,葛根渣踩上去更是无处借力。天亮前,我们要把这些东西,全都倒在这条路上。不用多,薄薄的一层,再用浮土盖住,在黎明前的昏暗光线下,谁也看不出异样。”
李逵山倒吸一口凉气。他仿佛己经看到那些匪徒冲进窄路,却脚下一滑,人仰马翻的狼狈景象。这一招,实在是阴损,却也实在是高明!
“光让他们滑倒还不够,我们还要有真正的杀招。”苏晴的语气变得凌厉起来,“窄路两边的土坡,就是我们最好的伏击点。我们要在这里,准备好滚石和擂木。等他们队形大乱,滚石擂木齐下,就算砸不死他们,也能让他们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她抬起头,看向沈烽:“沈大哥,你是最好的弓箭手。你的任务最重。你要找一个最高的、最隐蔽的位置,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对方那三个弓箭手。只要解决了他们,我们的威胁就去了一半。”
接着,她又看向李逵山:“李大哥,你和你手下最悍勇的兄弟,埋伏在窄路的尽头。等他们被滚石砸得晕头转向,就是你们冲出去收拾残局的时候。记住,不要恋战,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失去抵抗的人。”
最后,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至于苏家村的村民,我会组织他们负责推动滚石擂木。他们没见过血,不能指望他们肉搏,但躲在土坡后面推东西的力气和胆量,还是有的。”
一个完整而又狠辣的计划,在苏晴的娓娓道来中,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整个窝棚区一片死寂,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李逵山和他手下的汉子们,全都用一种近乎敬畏的目光看着苏晴。
他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构思出这样一套环环相扣、分工明确的致命杀局。这己经不是普通的聪明,而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大将之才。
“好!就这么干!”李逵山猛地一拍大腿,心中的恐惧和绝望被一股炽热的战意所取代,“苏姑娘,从现在起,我李逵山和我这几十号兄弟,都听你调遣!你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
“对!听苏姑娘的!”身后的汉子们也齐声应和,士气空前高涨。
苏晴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沉静:“时间不多了,立刻行动。李大哥,你去挑选二十个最信得过的兄弟,让他们拿上武器准备肉搏。剩下的人,全部去搬运石头和木头。我去叫醒里正和村里的青壮,让他们配合。”
她看向沈烽:“沈大哥,选位置和解决对方弓手的事,就拜托你了。”
沈烽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向她点了点头,握着弓的手,稳如磐石。
夜色下,一场无声的战争动员,在苏家村悄然展开。
苏晴先找到了里正,将情况的严重性和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老里正听得心惊肉跳,但看到苏晴那镇定自若的眼神,他最终还是选择无条件相信。他亲自去唤醒了村里所有的青壮男子,用最简洁的话语说明了情况——有匪徒要来抢村子,不想死就得拼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苏家村的男人们虽然害怕,但在里正和苏晴的组织下,他们没有乱,而是红着眼,默默地扛起了木头,搬起了石头。
另一边,李逵山的人也行动起来。他们将石磨场那几大桶葛根渣和葛根水,悄无声息地抬到了村口。在李逵山的指挥下,他们将那些黏稠湿滑的液体,均匀地泼洒在了那条百十步长的窄道上,又小心地撒上了一层薄薄的干土,完美地掩盖了痕迹。
沈烽早己如幽灵般消失在夜色中。他要去寻找那个能一览全局,又能一击致命的狙击点。
苏晴则像一个冷静的指挥官,来回穿梭于各个准备点。她指挥着人们将巨大的圆木和成堆的石头运上土坡,用绳索固定好,确保一声令下就能同时发动。她还让几个妇人悄悄烧了十几锅滚烫的开水,备在土坡后面,作为最后的手段。
整个村庄,除了不知情的妇孺,所有人都被动员了起来。没有人喧哗,没有人抱怨,只有压抑的喘息和器物碰撞的轻微声响。一股肃杀而又坚韧的气氛,笼罩在苏家村的上空。
当天边泛起第一丝鱼肚白,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所有的布置都己完成。
苏家村的汉子们和李逵山手下的人,分别埋伏在窄路两侧的土坡后,死死地攥着手里的绳索和木棍。李逵山则带着他最精锐的二十人,手持木矛和砍刀,屏息凝神地藏在窄道的出口处。
苏晴站在里正身边,位于一处相对安全的土坡后方,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整条窄路的情况。她的心跳得很快,手心里全是汗,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那阵带着血腥味的“东风”,正随着渐渐亮起的天光,从东边的林子里,悄然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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