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芯骤然爆开一朵惨白的火花,光影跳动,映得贾琏那张原本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变得死灰。
空气凝结了,只剩下灯花细微的噼啪声和王淳粗重的喘息。
贾琏的手脚一片冰凉,王淳的嘶吼如同重锤,将他那点世家子弟的傲慢敲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了王淳的处境,明白了英国公那只无声翻复、布下绝命棋局的手。
帐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良久,贾琏紧咬着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带着不甘、绝望和一丝认命的狼狈。
“难道、难道就任由那贾珏步步高升,借了军功傍身,再转过头来,反噬我两府根基不成。”
这声音低沉,却透着困兽般的悲鸣。
王淳重重跌坐回太师椅中,紧闭着双眼,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屋外的血色暮色越发沉重,通过窗棂,将两人僵坐的身影在墙上拉扯得更加狰狞如魇。
眼看王淳的怒火似要将这场交易彻底烧成灰烬,贾琏心中警铃大作。
他此行的内核任务是将贾珏永远留在北疆,若此刻与王淳一拍两散,不仅任务失败,家族震怒,更会彻底得罪这位手握实权、又盘踞险要位置的督军。
王淳乃是天圣帝的连襟,中宫沉皇后的亲妹夫。
得罪这么一位实权外戚,对宁荣二府有百害而无一利。
想清楚这些后,冷汗瞬间浸湿了贾琏的后襟。
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
贾琏慌忙起身,脸上堆砌起前所未有的谦卑与徨恐,对着王淳深深一揖。
“督军息怒,督军恕罪。”
声音急促,带着明显的颤音。
“是在下太心急,乱了方寸,说错了话,求督军看在两家往日情分上海函则个。”
“除掉那贾珏之事,千难万难,终究还得仰仗督军运筹惟幄。”
“除了您,这北疆之地,还有谁能成此事啊。”
贾琏这般伏低做小,甚至称得上“低声下气”地告罪求饶,多少让王淳心中的滔天恶气消散了几分。
他冷哼一声,紧绷的肩膀略微松弛了一丝,但眼神依旧冰冷如铁。他看透了贾琏的恐惧和算计,心中那点不甘与对财货的贪恋终究占据了上风。
“哼。”
王淳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了靠,枯瘦的手指不耐烦地在案几上敲击着。
“琏二爷也不必给本将戴什么高帽。”
“既知难处,便该静待其时。”
王淳语气顿了顿,压低声音,语带森然。
“急什么,大戏才刚开场!赫连前锋的五万大军,如狼似虎,正日夜兼程,不日就将兵临居庸关下。”
他眼中寒光一闪。
“上关军堡那块硬骨头,马上就要迎来真正的粉身碎骨了。”
“那时,刀兵无眼,尸山血海,有的是法子让贾珏那毛头小子合情合理地死在这修罗场里。”
“死得其所,死得光彩,死得无人置喙,任是天王老子,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王淳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如钩,死死钉住贾琏。
“你要他的命,是给你家祖宗交代;但我的命和前程,一样要紧。”
“若你宁荣二府连这点时日都等不及,非要催命、”
他抓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那便另请高明,带着你们的金银珠宝,另请高人。”
“本将可不想陪你们早早送掉,滚吧。”
一个“滚”字掷地有声,彻底截断了贾琏的任何辩驳。
窗外的夜色已浓如墨染,南关的夜风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在为这肮脏的密谋和注定更加血腥的未来奏响序曲。
贾琏面色惨白,嘴唇嗫嚅几下,最终在那双毫无商榷馀地的凶厉目光逼视下,咬着牙,跟跄起身,跟跄地退出了这间弥漫着背叛与死亡气息的斗室。
时间一晃,转眼过了十天。
五月初三,暮色昏黄,炽烈的日光炙烤着燕山馀脉,居庸关以北的官道上腾起滚滚烟尘,遮天蔽日。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那沉闷如雷的铁蹄声由远及近,敲打着城墙上每一块古老的墙砖,宣告着战争的阴云正以最恐怖的方式降临。
赫连汗国前锋军团浩浩荡荡穿出燕山隘口,抵达了居庸关城下。
领军者,正是赫连汗国的小王子,此行的前锋统帅,赫连啜。
居庸关城中残存的几名千夫长,以仆骨浑为首,早已领着所有守城军官,齐刷刷地跪倒在城门前冰冷坚硬、混杂着血迹与污泥的冻土之上。
人人头颅深埋,盔甲在五月的热浪下凝着汗水与恐惧的霜气,大气不敢出,如同引颈就戮的牛羊,等待着来自王庭权柄与战争风暴的共同降临。
沉重的城门在巨大绞盘的转动下缓缓开启,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城门口巨大的阴影被一骑当先的身影无情撕裂,热浪仿佛都为之一窒。
赫连啜,赫连汗国的小王子,策动他那匹神骏的黑龙驹,缓步迈入了居庸关的城门洞。
赫连啜甫一出现,强烈的压迫感便如同实质的热浪,瞬间席卷了整个城门洞。
他的身躯异常雄壮高大,即使高踞在那匹比寻常战马高出整头的雄骏马背上,也给人一种宛如移动山丘般的厚重感。
赫连啜身披的并非普通制式铠甲,而是一整套闪着幽暗哑光的乌金铁浮屠,甲叶厚重紧密,胸甲前巨大的护心镜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城头火光与跪伏的身影,更显狰狞冷酷。
肩吞与膝吞被铸成咆哮的巨狼头颅,獠牙外露,仿佛随时要择人而噬。
厚重的甲胄之下,是虬结紧绷的肌肉线条,鼓胀的臂膀几乎撑满了臂甲,蕴藏着令人心悸的爆炸性力量。在他如山的身影面前,即便是最魁悟的赫连千夫长,也如同发育不良的幼童般渺小。
其面庞如同被塞北常年凛冽的寒风与残酷的刀兵反复捶打过,呈现出一种坚硬的古铜色,棱角分明如同刀劈斧凿。
两道刀锋般的浓眉斜飞入鬓,几乎要连接到鬓角垂下的几缕粗硬发辫,辫中编着微小的金环,随着马匹的轻微动作闪着寒光。
眉骨极高,使得眼窝更为深邃,那双瞳孔是极淡的、近乎猛兽的琥珀色,在昏暗的城门洞光线下却锐利如淬火的钢针,仿佛能穿透血肉,直视跪伏者灵魂深处的颤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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