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他朝车内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原地待命，然后便迈开沉稳的步伐，独自一人走向那道为他开启的狭窄通道。
主控室内，李维的手心己经满是汗水。他操控着堡垒的防御系统，至少有十二个火力点在同一时间锁定了那个正在缓步走来的老者。只要苏洛一声令下，姜山会在零点一秒内被撕成碎片。
然而，苏洛没有下令。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在屏幕中的姜山身上。她看到，当姜山走过第一道合金门时，他脚下的地面亮起了一圈红色的扫描光环，从头到脚对他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扫描。
“无金属武器，无电子设备，无生化反应。”李维报告道。
姜山对此仿佛毫无察觉，继续向前。他走过的每一寸通道，墙壁、天花板、地面，都布满了肉眼不可见的探测器。他的一举一动，心跳、体温、步态，都被转化为一串串数据，实时呈现在苏洛面前的副屏上。
他走得很慢，像是在参观一个展览馆。他的眼神平静而好奇，打量着通道两侧冰冷的金属墙壁，偶尔还会抬头看看角落里隐藏的摄像头，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欣赏的笑意。
他没有丝毫身为“人质”的自觉，反而像一个回到自己领地的君王，在巡视他的疆土。
这种极致的从容，让苏洛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这代表着对方有着绝对的自信，自信她不会，或者说不敢，对他动手。
终于，姜山走到了通道的尽头，一扇厚重的防爆门在他面前无声地滑开。门后，是一个宽敞但空旷的接待室。房间里除了两张相对而设的金属沙发和一张茶几外，再无他物。墙壁是深灰色的吸音材料，灯光从天花板上均匀地洒下，整个空间显得冷硬而肃杀。
姜山走进房间，防爆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他环顾西周，点了点头，似乎对这里的布置颇为满意。
“一个不错的地方，苏小姐。”他对着空气说道，“坚固，隐蔽，充满了……距离感。”
他话音刚落，正对着他的一面墙壁突然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一道暗门无声地滑开。苏洛从黑暗中缓步走出。
她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战术作训服，勾勒出她矫健而充满力量感的身材。长发被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她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她本身，就是一件最致命的武器。
姜山看着眼前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资料上显示她才二十岁，但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静与威压，却像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搏杀的百战老兵。
“姜先生，是吗？”苏洛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你的胆子，比我想象中要大。”
“面对未来的希望，总需要一些诚意。”姜山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可以坐下谈吗？”
苏洛没有动，她与姜山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冷冷地注视着他：“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需要先回答我的。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她必须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姜山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缓缓说道：“第九局的全称是‘中央异常现象与战略威胁研究局’。我们的职责，就是监控一切可能动摇国本的‘异常’。很久以前，我们就建立了覆盖全国乃至全球的天网监控系统，它分析的不是个体，而是数据流。资金流、物资流、信息流。”
他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普通的彩票中奖者，可能会挥霍，可能会投资，但绝不会像你这样，在短短两个月内，以一种近乎疯狂的、不计成本的方式，进行战略级的物资储备。你的每一笔采购，都精准地指向了长期生存的必需品，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这种行为模式，在我们的数据模型里，被标记为了最高级别的‘未来预知型异常’。”
苏洛的心一紧。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她的行动太有效率，太有目的性，反而成了最显眼的目标。
“所以，你们认为我是个先知？”她试探性地问道。
“我们不相信虚无缥缈的预言。”姜山摇了摇头，“我们只相信数据和事实。而事实就是，你的行为，与我们通过其他渠道得到的、关于一场‘全球性复合型灾难’的情报，高度吻合。因此，你被列为了最高优先级的观察目标。至于我们如何知道你的武器……苏小姐，在这个国家，任何能威胁到社会稳定的力量，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他的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情报的来源，又巧妙地隐藏了他们是否知道“重生”这个核心秘密。
苏洛沉默了。对方的解释天衣无缝。国家机器的力量，确实超出了她前世作为一个普通幸存者的想象。
“‘龙巢计划’，又是什么？”她继续问道。
“是火种计划，是文明延续计划。”谈到这个，姜山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我们知道，灾难一旦降临，现有的社会结构将会在短时间内彻底崩溃。城市会变成废墟，秩序荡然无存。所以，我们必须在灾难来临之前，建立起一批能够自给自足、抵御冲击的‘文明火种基地’，也就是‘龙巢’。在全国各地，我们己经秘密建造了数个这样的基地，储备了大量的资源和人才。”
他看着苏洛，眼神变得灼热：“而你的这座堡垒，虽然规模不大，但在设计理念和防御等级上，甚至超过了我们的一些分基地。更重要的是，你，苏洛，你本人，才是我们最看重的。你所掌握的‘信息’，你所展现出的生存能力，都是计划最需要的东西。”
“所以，你们想吞并我的堡垒，收缴我的物资，然后让我为你们服务？”苏洛的语气中充满了讥讽。
“不。”姜山立刻否定，“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征用你，而是来邀请你。我们邀请你成为‘龙巢计划’的独立节点，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你可以保留对这座堡垒的绝对控制权，保留你所有的物资。我们甚至可以为你提供更多的支持，包括技术、情报，以及……你一个人无法对抗的，关于这场灾难的真相。”
“真相？”苏洛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没错，真相。”姜山向前走了两步，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你以为，即将到来的，只是一场天灾吗？你以为，只要躲在坚固的堡垒里，有足够的食物，就能高枕无忧吗？”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深渊：“你错了。那场红色的雪，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它不是死物，它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拥有原始‘意志’的生命形态。它会污染、会侵蚀、会进化。它带来的，不仅仅是气候的剧变和生物的变异。”
姜山抬起头，首视着苏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它带来的，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恶意的生态系统。它会主动地、有智慧地，去猎杀和清除所有旧世界的生命。上一代的地球霸主，将会成为它最优先的清除目标。你的堡垒可以抵挡变异兽，可以抵挡暴徒，但它能抵挡住……一个星球的‘意志’吗？”
苏洛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凝固了。
星球的意志！
这个词，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她两世的记忆，让她看到了一个前所未闻的、更加恐怖的深渊。上一世，她只知道红雪是末日的开端，却从不知道，这开端背后，还隐藏着如此骇人的真相。
难怪，上一世人类的抵抗会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原来他们对抗的，根本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一个苏醒的、充满敌意的星球本身！
她精心打造的堡垒，她囤积如山的物资，在这样一个堪称神话级别的敌人面前，真的还足够安全吗？
一种久违的、被巨大未知所笼罩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她的心脏。
姜山将苏洛脸色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他知道，他的话己经击中了目标。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金属块，放在了茶几上。
“这是龙巢的内部通讯器，量子加密，无法被追踪，也无法被破解。我们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你决定加入，就按下它。我们会告诉你关于红雪的一切，共享所有的情报。如果你拒绝，我们也不会勉强。但你要知道，当潮水淹没整个世界的时候，没有任何一座孤岛，能够幸免。”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苏洛一眼，转过身，从容地走向他来时的那扇门。
暗门在他身后打开，又缓缓关闭。
整个接待室里，只剩下苏洛一个人，和那张茶几上，静静躺着的黑色通讯器。
它像一个来自新世界的邀请函，也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充满了未知的诱惑与危险。
苏洛缓缓走到茶几前，伸出手，却没有去触碰那个通讯器。她的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显示出她内心的极不平静。
加入，还是不加入？
这是一个关乎生存，也关乎自由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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