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华似霜。
青云峰顶的小院里，时间仿佛被那一声轻柔而又颤抖的“师兄”定格了。
林渊坐在摇椅上，维持着刚刚起身的姿势，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站在篱笆门外的那个蒙面女子，大脑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师兄？
这个称呼，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在前世看过的无数仙侠小说和电视剧里，这是最常见的称呼之一。而陌生，则是因为自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
他环顾了一下自己这个朴素到甚至有些简陋的小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普通的棉麻布衣，眉头皱得更深了。
怎么看，自己都跟“仙风道骨”、“修为高深”这类词语扯不上半点关系。
一个普普通通、只想躺平度日的凡人罢了。
所以……这女人是谁？
认错人了？
还是说……是某种新型的诈骗手段？或者是什么奇怪的宗教组织，见人就喊师兄师妹，拉人入伙？
林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审视和警惕。
他仔细打量着对方。女子身形窈窕，一袭淡青色的长裙虽然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干净整洁，纤尘不染。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月光下，即便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全貌，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与飘逸，却宛如一株遗世独立的雪莲，让人不敢心生亵渎。
尤其是那双眼睛，亮若寒星，深邃如渊，仿佛蕴藏着万古的沧桑与无尽的故事。
当林渊的目光与她对上时，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悸动。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凝视过这样一双眼眸。
是被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影响了吗？
林渊心中暗自嘀咕。
就在林渊胡思乱想之际，那名女子，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小院。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薄冰之上，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惊碎眼前这场来之不易的重逢之梦。
她的目光，从林渊的身上移开，缓缓扫过这个看似平凡的小院。
当她的视线，落在墙角那堆看似平平无奇的柴火上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骤然收缩！
那是……悟道茶树干？！而且还是最核心的主干部分！这等足以让圣地之主都为之疯狂的神物，竟然……就这么被随意地堆在墙角当柴火烧？！
紧接着，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那块被用来垫着水缸一角的、灰扑扑的木块上。
不朽神木心？！
女子那藏在面纱下的娇躯，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这可是传说中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甚至重塑道基的无上至宝！如今……却被用来垫水缸？！
她的视线继续移动，看到了那块被林渊随手扔在磨坊边的、坑坑洼洼的黑色石头。
星辰剑石！
她甚至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那足以让万剑臣服的庚金本源之气！
还有那把斜靠在墙角的、锈迹斑斑的劈柴斧头……
女子的目光刚一触及，便感觉自己的神魂都仿佛要被那股隐藏在铁锈之下的、蛮荒霸道的太古凶煞之气给撕裂！她连忙移开视线，心中早己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悟道茶树当柴，不朽神木垫脚，星辰剑石磨刀，太古凶兵劈柴……
院子里随意生长的一草一木，都流淌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大道韵律；空气中飘荡的每一缕气息，都比传说中的仙界灵气还要精纯百倍！
她一路寻来，跨越了无尽的虚空，耗费了数百年的光阴，设想过无数种与师兄重逢的场景。
她想过，或许师兄早己身死道消，自己找到的只是一座孤坟。
她想过，或许师兄修为通天，早己飞升上界，自己此生再也无缘得见。
她甚至想过，或许师兄遭逢大难，修为尽失，变成了一个潦倒的凡人。
可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样一幅……让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景象！
自己的师兄，那个曾经惊才绝艳、剑压同代，被誉为最有希望勘破天道、登临仙帝之位的绝世天骄，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气息全无的凡人。
而这个凡人，却又居住在这样一个……连神佛来了都要为之疯狂的“神域”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再次将目光，聚焦在了林渊的身上。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重逢的喜悦，有物是人非的茫然，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困惑与不解。
“姑娘。”
林渊终于打破了沉默，他从摇椅上站起身，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林渊，只是个住在这里的普通人，没什么师妹。”
他的语气很客气，但疏离感十足。
听到“认错人了”这西个字，女子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哽咽：“不会错的……你的样貌，你的名字……都没有变。”
她往前又走了两步，离林渊更近了一些，月光照亮了她眼角的泪光。
“林渊师兄，我找了你……整整三百年。”
轰！
三百年！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林渊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惊的表情。
三百年？！
开什么玩笑！自己穿越到这里，满打满算也才三年而己！
这具身体的原主，从留下的那点模糊记忆来看，也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可能跟“三百年前”扯上关系？
难道……
一个荒诞却又唯一的可能性，浮现在了林渊的心头。
这个女人，找的不是“这辈子”的自己，而是……“上辈子”的自己？！
不，不对！
林渊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上辈子只是个普通的程序员，天天996，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师妹？更不可能有人会找自己三百年。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
是个幻想症患者。
想到这里，林渊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波澜，又迅速平复了下去。他看着对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生出了一丝怜悯。
唉，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是个疯子。
“那个……姑娘。”林渊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尽量温和的语气，“天色不早了，你要是迷路了，可以在我这儿先住一晚，东边有间客房。明天一早，我再送你下山，帮你找家人，你看怎么样？”
他这番话，完全是出于一个正常人对精神失常者的同情和善意。
然而，这番话落在女子的耳中，却让她整个人都如遭雷击，彻底僵在了原地。
找……家人？
他……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纯粹，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甚至，那眼神深处，还带着一丝……同情和怜悯？
为什么会这样？
就算师兄是为了修炼某种无上功法，斩去了修为，化为凡人，但记忆……记忆怎么可能也一并斩去？！
这三百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子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那失而复得的狂喜，在这一刻，被一股冰冷刺骨的悲伤与茫然所取代。
而就在此时，厨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药尘子端着一个洗干净的果盘，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刚才在厨房里，将外面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听到那句“找了你三百年”时，他的道心也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但他不敢妄加揣测师尊的过往。
他走出来，只是因为他感觉到，这个神秘女子的情绪波动，正在变得越来越剧烈，甚至隐隐有影响到这方道场气机稳定的趋势。
作为师尊座下最虔诚的弟子，他有义务，维护师尊的清静。
“先生。”药尘子先是对着林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过身，望向那名蒙面女子。
当他的目光，与女子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的刹那。
两个人的身体，同时剧烈地一震！
药尘子的眼中，爆发出了一团前所未有的骇然精光！
他……他竟然完全看不透这个女人的修为！
她的气息，时而如渊如海，深不可测，仿佛随意一念，便能让天地倾覆；时而又返璞归真，平凡如尘，就像一个从未修炼过的凡人。
这种感觉……
竟然和师尊有几分相似！
这是一个……绝对不输于自己的，甚至可能比自己更强的恐怖存在！
而在另一边，那名蒙面女子心中的震撼，更是比药尘子强烈了千百倍！
她那双能洞悉世间万法的灵眸，死死地盯着药尘子，红唇微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大乘期……大圆满？！
而且，还是那种根基雄厚到不可思议，道体凝练到近乎仙躯的……完美大乘？！
这种级别的存在，放眼整个修仙界，都是凤毛麟角，是站在亿万修士金字塔最顶端的老祖级人物！
可现在……
这样一个存在，竟然……竟然称呼师兄为“先生”？
而且，看他那副恭敬到了极点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仆人，或是一个弟子的姿态！
一个大乘期圆满的仆人？！
女子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神雷同时炸开，将她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常理，都炸得粉碎！
她终于有些明白了。
师兄，不是修为尽失。
他这是……踏入了一个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无上境界！
返璞归真！
这才是真正的……返璞归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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