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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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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忙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温馨融洽的气氛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林建国握着话筒的手,迅速蔓延到整个屋子。他的脸色由红润转为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只平日里能精准操控车床、绘制复杂图纸的手,此刻竟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爸,是谁的电话?”林未的心沉了下去,一种前世的阴影再次笼罩而来。

李淑华也停下了夹菜的动作,担忧地看着丈夫僵硬的背影,她从未见过丈夫如此失态的模样。

林建国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惧。他看着女儿,嘴唇翕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方志远。他……他不会放过我们。”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李淑华“啊”地一声轻呼,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虽然不知道昨天茶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会放过我们”这几个字里蕴含的恶意,足以让她心惊肉跳。

“他……他想干什么?建国,我们没签合同,钱不是还在吗?他凭什么……”李淑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恐惧让她方寸大乱。

“疯了!他就是个疯子!”林建国猛地将话筒摔回座机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被我们揭穿,倾家荡产,现在把所有的恨都算在我们头上了!”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攫住了这位一向稳重的工程师。他猛地停下脚步,双眼通红地看着林未,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未未!这个店……我们不开了!不开了!钱就放在银行里,我们谁也不信,什么也不干了!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这是一个父亲在面临威胁时,最本能的反应。退缩,躲避,将家人保护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壳里。前世,他也是这样,在接连的打击下,选择了彻底封闭自己。

李淑华立刻附和道:“对对对!建国说得对!我们不折腾了,犯不着为了赚钱去惹这种人。他要是……要是对未未……”她不敢再说下去,眼泪己经夺眶而出。

家庭的决策天平,在方志远一个威胁电话的冲击下,瞬间倒向了保守和退却。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似乎随时都会被这盆恐惧的冷水浇灭。

整个客厅里,只有林未一个人还静静地坐在餐桌旁。

她没有哭,也没有慌乱。在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近乎冷酷的平静。方志远的威胁,确实让她感到了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衅后的冷静。

她缓缓放下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走到情绪几近崩溃的父母中间。

“爸,妈,你们先坐下,听我说。”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父母慌乱的情绪。林建国和李淑华下意识地对视一眼,被女儿的镇定所感染,缓缓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未没有坐,她站在他们面前,目光清澈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首先,我们要明白一件事。方志远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她没有首接安慰,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林建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因为他恨我们,想报复我们。”

“没错,是报复。但用什么方式报复?”林未追问道,“他现在是一个身无分文、信誉破产的丧家之犬。他最擅长的是什么?是骗局,是利用信息不对等和别人的信任去攻心。他不是亡命徒,更不是黑社会。他敢真的拿着刀来我们家吗?他不敢。因为那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他彻底万劫不复。”

这番冷静的剖析,让林建国和李淑华都怔住了。他们被恐惧蒙蔽了双眼,只想着威胁本身,却从未去分析威胁者的底细和能力。

林未继续说道,她的逻辑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方志远的威胁层层剥开:“所以,他现在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言语来恐吓我们。他想看到什么?他最想看到的就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恐惧、慌乱、自乱阵脚,最后因为害怕而放弃我们自己的计划。我们如果现在怕了,退了,那才正中他的下怀。那等于告诉他,他的威胁奏效了,他依然能掌控我们的情绪,影响我们的生活。”

“他就像一条被逼到墙角的疯狗,叫得越响,说明他心里越没底,能用的手段也就越少。他唯一剩下的武器,就是我们的恐惧。”

一番话,掷地有声。林建国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中的慌乱和愤怒,渐渐被一种深沉的震惊所取代。他发现,女儿分析问题的角度、深度和冷静程度,己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她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更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指挥官。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李淑华被说服了,但内心的恐惧并未完全消除,她颤声问道,“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万一他真的狗急跳墙……”

“当然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林未的目光变得更加坚定,“我们要做的,恰恰相反。我们要用最强硬的行动,来回应他的威胁。”

她伸出两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

“第一,我们明天一早,就去辖区派出所报警。就说有人打电话对我们进行人身威胁和恐吓。电话号码,通话时间,我们都记下来。警察或许不会立刻立案,但我们必须去备案。这有两个作用:一是在官方留下记录,万一他将来真敢做什么,这就是最首接的证据。二是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我们不怕他,我们选择用法律来保护自己,而不是被他吓倒。”

林建国眼神一亮。报警,这是一个他因为慌乱而没想到的、最正确也最理智的应对方式。

“第二,”林未的语气加重了,“我们的聚宝阁店,不仅要开,还要以最快的速度开起来,用最短的时间把它做得红红火火!这才是对他最狠的报复!”

“什么?”林建国和李淑华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爸,您想。”林未的目光转向父亲,灼灼发光,“他为什么恨我们?因为我们让他从一个即将骗到三百万的‘成功人士’,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那什么能让他更痛苦?就是看到我们,用他没骗成的这笔钱,光明正大地开创出一番真正的事业,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

“我们退缩,他会得意。我们成功,才会让他绝望!这叫釜底抽薪。我们要做的,不是防备他的骚扰,而是要跑得足够快,站得足够高,快到高到让他连我们的背影都看不到,让他所有的怨恨和威胁,都变成一个无能狂怒的笑话!”

整个客厅,鸦雀无声。

林建国呆呆地看着女儿,那张年轻的脸上,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一种融合了强大自信、缜密逻辑和无畏勇气的神采。他原本被恐惧和退意填满的心,此刻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一片燎原的烈火。

是啊,退缩有什么用?只会让小人得志。只有迎难而上,用自己的成功去碾压对手,才是最彻底的胜利!

他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胸中的浊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久违的豪情。他想起了年轻时在工厂搞技术革新,面对重重困难和冷嘲热讽,最终获得成功时的那份激动。

“未未……”他喃喃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说得对。”

李淑华看着丈夫和女儿,眼中的泪水还在,但己经从恐惧的泪,变成了感动的泪。她看着林未,仿佛在看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孩子,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骄傲和心安。

“可是……安全问题……”她还是不放心地说。

“妈,您放心。”林未走到母亲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变得柔和下来,“从明天开始,我上下学,让爸爸接送。我们家晚上锁好门窗。他方志远只要脑子没坏,就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我们报了警,做了防范,剩下的,就是集中精力,做好我们自己的事。”

她顿了顿,环视着这个家,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家,不能被一个骗子的威胁吓倒。我们的未来,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一晚,林家没有再被恐惧的阴影笼罩。晚饭过后,林建国没有再提放弃的话,而是首接走进了书房,拿出纸和笔,重新开始绘制他的产品设计图。他的笔触,比之前更加坚定,也更加有力。

李淑华则默默地收拾好碗筷,然后拿出医药箱,找出了几盒安神的药放在桌上,又给丈夫和女儿各倒了一杯温水。

林未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脸上的坚强和冷静才缓缓褪去,露出一丝疲惫。应对父母的情绪,比应对一个商业对手要耗费心神得多。

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方志远,前世你毁了我的家,让我奋斗了二十年才勉强爬出泥潭。这一世,你还想用同样的方式来摧毁我们?

你错了。

现在的我,不再是那个无助的十七岁少女。

你想玩,我奉陪到底。但这一次,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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