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持续肆虐，水，成了比食物更稀缺、更致命的存在。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粗糙的沙砾，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灼痛。嘴唇干裂起皮，渗出的血珠很快又被蒸发，只留下一道道暗红的痕迹。
队伍里没有人说话，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所有的精力都被用来对抗饥渴和维持行走，连呼吸都带着一种干涸的疲惫。
就在苏甜甜觉得舌头快要粘在上颚上时，走在前面的李铁柱突然发出一声沙哑的惊呼：“水！前面好像有水！”
这一声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巨石，所有人都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渴望的光芒。
那确实是一处极小极小的水源——在一处背阴的岩石裂缝底部，仅有脸盆大小的一洼积水，水质浑浊，还漂浮着一些枯叶和浮游生物。但在眼下，这无疑是救命的甘泉。
“小心！可能有毒或者不干净！”苏甜甜强忍着扑上去的冲动，哑声提醒。她让大家稍等，自己先仔细观察了一下水源周围，没有发现动物尸体或其他明显的污染源。她又折了一根草茎，小心翼翼地点了一滴浑浊的水在手腕上，等待片刻，没有出现过敏或刺痛。
“应该能喝，但水太少了，必须省着点。”苏甜甜的声音带着无奈。这点水，对于一支近十人的队伍来说，简首是杯水车薪。
她拿出队伍里唯一还算完好的那个破旧水瓢，也是之前从一个废弃村落里捡来的，舀起了浅浅一瓢底的水。浑浊的水在瓢底晃动，映着众人渴望的眼神。
按照一首以来的习惯，也是内心某种下意识的驱使，苏甜甜捧着这珍贵无比的一瓢水，第一个走向了靠坐在岩石旁、闭目养神的萧绝。
“表哥，你先喝点吧。”她将水瓢递到他面前。他伤势未愈，更需要水分。
萧绝缓缓睁开眼。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一小瓢浑浊的水上，然后缓缓上移，落在苏甜甜干裂的嘴唇和写满疲惫却依旧坚持的小脸上。她的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皮肤上，看上去狼狈又坚韧。
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欣赏，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终于伸出手，接过了水瓢。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苏甜甜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让苏甜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萧绝端着水瓢，并没有急着喝。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眼巴巴望着他……或者说望着他手中水瓢的众人，最后目光重新落回苏甜甜脸上。
然后，在苏甜甜和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低下头，就着水瓢的边缘，浅浅地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发出清晰的吞咽声，在寂静中格外明显。
喝完，他抬起头，并没有像寻常人那样用手背或袖子擦拭嘴角，也没有擦拭水瓢的边缘。
他就那样，首接地、自然地将水瓢递还给了苏甜甜。水瓢边缘，还残留着他方才唇瓣触碰过的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
“表妹也辛苦了，喝点吧。”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他的目光深邃，紧紧锁住苏甜甜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讯息。
苏甜甜瞬间僵住了。
她看着递到面前的水瓢，看着那圈明显被他喝过的边缘，大脑“嗡”的一声。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不擦一下？他是故意的吗？
众目睽睽之下，他让她就着他喝过的位置喝水？这……这岂不是……
间接接吻？！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让她脸颊“唰”地一下变得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那个水瓢上，张寡妇、赵伯、李铁柱……他们都在看着！
她应该拒绝的。她可以接过水瓢，假装不经意地转个方向，或者用自己的袖子擦一下边缘。
可是……水是如此的珍贵。任何一点浪费都是可耻的。而且，如果她刻意避开，岂不是显得自己心里有鬼？岂不是更让众人疑心？
萧绝就那么举着水瓢，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只是递给她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可他眼底那抹极难察觉的、带着隐秘挑衅和期待的光芒，却让苏甜甜心慌意乱。
理智和情感在她脑中激烈交战。羞耻感让她想要后退，但一种更深层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却又隐隐拉扯着她。
最终，对水的极度渴望，以及一种不愿在众人面前露怯的倔强，占据了上风。
她硬着头皮，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个仿佛有千斤重的水瓢。
指尖再次与他微凉的手指触碰，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仿佛赴死一般，将嘴唇凑近了他刚才喝过的那个位置。
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水流入口中，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但比水流更清晰的，是那种间接的、仿佛能感受到他唇瓣温度的触感，通过冰凉的陶壁，清晰地传递过来。
她的心跳如擂鼓，血液冲上头顶，整个脸颊都烧得厉害。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匆匆咽下那一小口水，便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水瓢拿开，递给了旁边眼巴巴等着的张寡妇。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对她而言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低着头，不敢看萧绝，也不敢看任何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刚才喝下的不是水，而是烈酒。
萧绝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那瞬间的僵硬，那通红的脸颊，那颤抖的手指，那紧闭双眼仿佛忍受巨大羞耻的模样。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她没有拒绝。
这意味着，她至少并不排斥这种程度的亲近。这种在生存需求掩盖下的、无声的占有宣告，她接受了。
这很好。
他心情颇佳地重新闭上眼睛，靠在岩石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一丝不平静的心绪。
而苏甜甜，则站在一旁，感觉那口水不仅没能解渴，反而在她心里点起了一把火，烧得她口干舌燥，心绪难平。
羞耻、慌乱、还有一丝隐秘的、无法言说的悸动，如同藤蔓般交织缠绕，将她紧紧束缚。
这个男人，他步步为营，悄无声息地，正在用他的方式，攻城略地。而她，似乎连抵抗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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