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林默说出“不收”二字后停滞了一瞬。
古岩大师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那副表情仿佛是看到了一头猪飞上了天。他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这位化神境大能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不收？
他竟然不收？那可是虚空灵晶啊！是足以让两大圣地都为之开战的无上至宝，是空间法则的具现化身，是炼器师和阵法师梦寐以求的神材。用它来换取这些凡俗之物，己经是天机阁天大的手笔，近乎一种施舍。
可这个年轻人，这个凡人店主，竟然像扔掉一块烫手山芋一样，把它还了回去？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然而，当古岩的目光触及林默那清澈而又坦然的眼神时，他心中的这个念头却又动摇了。那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伪装，没有欲擒故纵的狡诈，只有一种纯粹的、理所当然的平静。仿佛在他眼中，那块虚空灵晶真的就只是一块黑不溜秋、毫无价值的石头。
一股寒意，比刚才月灵犀那一眼带来的威压更加彻骨的寒意，猛地从古岩的心底窜起。
他突然明白了。
不是这个年轻人疯了，而是他自己，乃至整个修仙界的认知，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这座神秘的超市里，存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法则。这个法则，凌驾于力量之上，凌驾于权势之上，甚至凌驾于整个修仙世界沿袭了千百万年的价值体系之上。
在这里，灵石是废物，至宝是顽石。
唯一通行的，只有那最卑微、最凡俗的金银铜钱。
这是一种绝对的公平，也是一种绝对的霸道。
想通了这一点，古岩看向林默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有丝毫的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敬畏。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青年，正是因为他严格地遵守着这个法则，才使得他成为了此地真正不可撼动的主宰。
他不是无知，他是在守护规则。
与古岩内心的天翻地覆相比，月灵犀的表现则要镇定得多。
当林默将虚空灵晶退回她手中时，她那如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但很快便被一种更深层次的了然所取代。
她来此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探寻此地的“法则”。
而林默的这个举动，无疑是最首接、最清晰的昭示。
“我明白了。”月灵犀缓缓收回虚空灵晶，对着林默微微颔首，“是灵犀冒犯了此地的规矩。”
她的姿态放得更低了，言语间甚至带上了一丝求教的意味：“看来，此地只接受凡俗的金银货币作为交易之物？”
“是的。”林默点了点头，觉得跟这个聪明的女人说话省力多了，“本店支持现金交易，概不赊账，也不接受以物易物。”
月灵犀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转向了一旁的古岩，以及他脚边那堆积如山的铜钱。
古岩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立刻就明白了月灵犀的意思。这个女人虽然修为通天，但她显然也是第一次来，身上根本不可能带着凡俗的铜钱。而现在，整个超市里唯一拥有“购买资格”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位道友。”月灵犀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对着古岩说的。她的称呼很客气，但那清冷的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看来你比我更早洞悉此地的奥秘。灵犀想向你兑换一些铜钱，不知可否？”
古岩的脸皮抽动了一下。
兑换？说得好听。这无异于虎口夺食。他辛辛苦苦，冒着暴露的风险，才从钱万金那里搞来了这一百万铜钱，还没捂热乎呢，就要分给这个潜在的、而且是无比强大的竞争对手？
他一百个不愿意。
“阁下说笑了。”古岩干咳一声，语气生硬地说道，“老夫这些铜钱，也是有大用的，恐怕……”
他话还没说完，月灵犀便轻轻打断了他。
“天风剑宗，古岩大师。”她缓缓念出了古岩的身份，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此行前来黑雾森林，是为了宗门圣女体内的‘玄阴寒煞’，求取药引‘七幻青灵涎’，对么？”
古岩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的身份，他的目的，他宗门最大的秘密，竟然被对方一口道破，说得丝毫不差。天机阁的情报能力，果然恐怖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在对方面前，自己就像一个浑身赤裸的人，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你……你想怎么样？”古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知道，自己己经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我并无恶意。”月灵犀的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想完成一笔公平的交易。你为我提供进入这座‘市场’的门票，而我，可以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东西。”
她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古岩无法拒绝的诱饵。
“我知道一株千年份的‘七幻青灵涎’的具置，就在这黑雾森林内围，灵涎己经成熟，即将化生灵智。凭你的修为，只要知道地点，取之不难。用这个消息，换你十万枚铜钱，如何？”
古岩的呼吸猛地一滞。
千年份的七幻青灵涎！
他原本的目标，只是寻找一株百年份的就己经谢天谢地了。千年份的，其药效何止强上十倍！不仅能彻底根除圣女体内的寒煞，甚至能助她修为更上一层楼。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他根本无法拒绝。
他心中飞速地权衡着利弊。十万铜钱，虽然肉痛，但相比于圣女的性命和宗门的未来，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深不可测，若是惹恼了她，别说铜钱，自己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都是个问题。
“好！我换！”古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明智的选择。”月灵犀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她素手一扬，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简便凭空飞向古岩。
古岩接过玉简，神识探入其中，一幅无比精细的地图和一段详细的文字描述立刻呈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七幻青灵涎的生长环境、守护妖兽的习性、乃至最佳的采摘时机，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情报的价值，远不止十万铜钱。
古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他一挥手，地上那座钱山立刻分出了一小堆，不多不少，正好十万枚。
“给你。”
一场在修仙界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交易，就在这家小小的超市里，以一种最原始、最古怪的方式完成了。
林默全程饶有兴致地看着，就像在看一出精彩的舞台剧。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叫月灵犀的女人，不仅实力强，脑子也转得快。她用自己掌握的“信息”，从古岩那里换来了“金钱”，然后才能在自己这里购买“商品”。
信息差，果然是宇宙通用的财富密码。
月灵犀没有去触碰那些铜钱，只是目光一扫，那十万枚铜钱便自动飞起，汇聚成一条金属的溪流，落在了她脚边的空地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货架。
这一次，她不再是单纯的观察，而是开始了真正的挑选。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不像古岩那样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和占有欲。她的眼神，更像一个严谨的学者，在审视着一个全新的文明体系。
她首先拿起了一块包装精美的香皂。
“此物无灵，却能去垢生香，其原理，似乎是某种油脂与碱的反应……”她轻声自语，仿佛在解析其内在的化学构成。
接着，她又拿起了一盒火柴。
“以摩擦生热，引燃顶端之‘磷’。构思巧妙，将天地间的‘火’之法则，浓缩于这方寸之间，供凡人取用。”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排货架的角落，那里摆放着几台小巧的、用塑料包裹的物件，上面写着“手摇式发电机手电筒”。
“店主，此物何用？”她开口问道。
“哦，这个是手电筒，能在黑夜里照明。”林默走过去，拿起一个样品，熟练地展开握把，“你看，只要不停地摇动这个把手，它就能发光，不需要点火，也不需要油。”
说着，他快速摇动了几下。
伴随着轻微的齿轮转动声，手电筒的前端，一束明亮而又纯净的白光骤然亮起，将前方的一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这一刻，即便是月灵犀那万年冰封般的眸子里，也终于透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
光！
不依赖于火焰，不依赖于灵力，不依赖于日月的、人造的光！
这己经不是“奇物”的范畴了，这是一种全新的、她从未接触过的能量转化方式。摇动手柄的“动”，转化为了眼前的“光”。这其中蕴含的法则，简单而又深奥，让她这位顶尖修士都感到了一丝迷惑。
“这个，我要了。”月灵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她最终只挑选了三样东西：一块香皂，一盒火柴，以及这台手摇手电筒。
总价：十一枚铜钱。
当林默从她那堆钱山里，随手拿走了十一枚铜钱，并递给她一个塑料袋时，月灵犀和古岩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古怪。
一位可能是当世最顶尖的大能，用一份关乎宗门圣女性命的绝密情报，换来了十万铜钱。最后，却只在这里消费了区区十一枚。
这笔账，怎么算都透着一股荒诞。
“多谢店主。”月灵犀提着那个对她而言无比新奇的塑料袋，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默，也看了一眼这间充满了未知的超市。
“你的市场，很奇妙。”她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雾之中。
超市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林默，和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的古岩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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