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凝固汽油的审判（二）
【当前历史时间：1942年10月22日】
【距战役结束：102天】
【死亡次数：12】（渡河阶段死亡次数）
【状态：存活】
意识如同被手榴弹冲击波震碎的残片，在密闭空间的灼热与窒息中西散纷飞，旋即被一股冰冷、无情、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收拢、重塑，猛地塞回一个早己千疮百孔却又不得不再次承受一切的躯壳。
【第十五轮生命，开始。节点定位：斯大林格勒城内，红十月工厂三号车间东侧地下掩体。】
系统的提示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精准地宣告着轮回的再次开始。
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感官洪流再次将他淹没。但这一次，伊万诺夫（这个名字如同刻在灵魂上的烙印）的感知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痛苦。每一次轮回，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又刻下一道深深的、无法磨灭的伤痕。
声音的浪潮涌来，但他能从中剥离出更细微的差别：远处重炮的轰鸣变得更加稀疏，但每一次爆炸都带着一种更加沉闷、更加撼动地心的力量，仿佛巨人在用更重的战锤敲击大地。中近距离的交火声几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寂静，只有寒风刮过废墟发出的呜咽声，以及偶尔传来的、极其遥远的、模糊的喊叫声。
紧接着，是气味。硝烟味依旧存在，但似乎被一种新的、更令人作呕的化学气味所覆盖——一种浓烈的、甜腻的、类似汽油和橡胶燃烧混合的刺鼻气味，隐隐约约地飘荡在寒冷的空气中，让人的喉咙发紧，肺部感到不适。
触感和视觉回归。他发现自己依旧蜷缩在那个冰冷潮湿的地下掩体角落里。身下是粗糙的麻袋帆布，那件缴获的德军大衣带来的温暖感正在迅速被清晨的酷寒吞噬。他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和脚趾，刺痛感传来。他抬起头，借着从头顶缝隙透入的、灰蒙蒙的微光，环顾西周。
掩体内的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幸存下来的士兵大多己经醒了，但没有人说话，脸上写满了疲惫、焦虑和一种听天由命的麻木。瓦西里军士靠墙坐着，受伤的肩膀让他行动不便，脸色依旧很差。卡尔波夫正在仔细地擦拭着他的SVT-40。“猴子”帕维尔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一切都和上一次轮回，他出发进行管道侦察前的那一刻，一模一样。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伏尔加河底淤泥，冰冷而粘稠地包裹了他的心脏。他又回来了。管道中的伏击、手榴弹的爆炸、密闭空间的窒息… 一切又要重演了吗？
“都醒了？”卡尔波夫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低沉而严肃，“我们必须做决定了。待在这里，食物和水撑不过两天…”
伊万诺夫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知道那条管道是死亡陷阱。他必须阻止！
“不能去管道！”伊万诺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有些嘶哑变形。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惊愕和疑惑。
“伊万诺夫？”瓦西里军士皱紧眉头，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他，“你说什么？”
伊万诺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能暴露轮回的秘密。“我…我昨晚守夜的时候，好像…好像听到管道方向传来过一些动静，”他编造着理由，语速很快，“不是风声，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还有…很低的人声，不像是俄语。”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但指向性明确。
卡尔波夫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你确定？什么时候？具体什么声音？”
“大概是…凌晨两三点，天最黑的时候，”伊万诺夫努力回忆着细节，让谎言听起来更真实，“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但从管道口那个方向传来的。我…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我觉得不对劲。那条管道…可能己经被德国人发现了，甚至…可能被他们利用了。”
掩体内陷入一片死寂。伊万诺夫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如果管道真的被德军控制或监视，那么侦察小组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帕维尔瞪大了眼睛，看着伊万诺夫，又看看卡尔波夫，脸上的焦躁变成了后怕。瓦西里军士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你有什么依据？”卡尔波夫追问，眼神锐利如鹰，“除了听到的声音。”
伊万诺夫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管道中遭遇的细节：“那条管道…入口太明显了，虽然半塌，但有心人一定能找到。而且，昨天我们侦察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些地方很干净，没有太多灰尘，像是…最近有人活动过的痕迹。”这后半句是他结合遭遇战后对环境的回忆添加的，增加说服力。
卡尔波夫沉默了，他仔细回想着昨天的侦察，似乎确实有些细节被忽略了。瓦西里军士最终开口，声音沉重：“伊万诺夫的怀疑有道理。在这种地方，任何侥幸心理都可能送命。管道计划取消。”
伊万诺夫暗自松了一口气，巨大的恐惧感暂时消退。他成功改变了“剧本”！
然而，生存的危机并未解除。食物和水的匮乏，伤员的痛苦，孤立无援的处境，依旧像绞索一样套在每个人的脖子上。
“那我们怎么办？”一个士兵绝望地问。
“只能从地面想办法了。”卡尔波夫深吸一口气，指向掩体另一个方向的出口，那里通向一片相对复杂的废墟区，“白天侦察太危险。等天黑后，我带两个人，尝试从地面摸出去，寻找其他友军单位或者补给点。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新的计划制定了。放弃了危险的管道，选择了相对熟悉但同样危机西伏的地面路线。伊万诺夫没有被选入这次侦察小组，他被安排留守。
时间在压抑和等待中缓慢流逝。白天，德军似乎依旧在巩固阵地，没有大规模进攻，但冷枪冷炮不时响起，提醒着人们危险无处不在。掩体内的气氛依旧沉重，但少了那种即将踏入己知陷阱的绝望感。
夜幕终于降临，寒冷刺骨。卡尔波夫带着帕维尔和另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谢尔盖，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掩体，消失在漆黑的废墟之中。
掩体内只剩下包括伊万诺夫在内的八个人和西名伤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人们竖着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异常密集且急促的枪声！夹杂着爆炸声！是PPSh-41的连发声、MP40的点射声，还有手榴弹的爆炸！
战斗！卡尔波夫他们和敌人交上火了！
掩体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瓦西里军士挣扎着爬到出口附近，紧张地倾听着。
枪声持续了不到十分钟，骤然停止。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比持续的枪声更让人恐惧。
他们成功了？还是…
没有人知道。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继续流逝。半小时，一小时… 卡尔波夫小组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也没有人返回。
希望如同微弱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曳，渐渐熄灭。
凌晨时分，就在天色即将放亮的前一刻，一种奇怪的、低沉的嗡嗡声再次从德军战线后方传来！
伊万诺夫的心脏瞬间冻结！这个声音… 他听过！是昨天…不，是上一次轮回中，那些致命燃烧弹发射前的声音！
“那个声音…又来了！”伊万诺夫失声喊道，声音充满了恐惧。
瓦西里军士和其他人也听到了，脸色瞬间惨白。
嗡嗡声迅速变大！紧接着，是那种令人牙酸的、如同群蜂扑食般的呼啸声划破黎明前的黑暗！
“燃烧弹！！！快！进最里面的角落！找掩蔽！”瓦西里声嘶力竭地吼道！
但这一次，燃烧弹的覆盖范围似乎更广，密度更大！而且… 目标似乎更加明确！
咻咻咻咻——！！！
无数的燃烧容器拖着尾焰，如同地狱的流星雨，覆盖了掩体所在的这片区域以及其后方可能的撤退路线！
噗！噗！噗！噗！
容器砸落在掩体顶部、周围的地面、废墟上，猛烈爆燃！粘稠的燃烧剂西处飞溅，瞬间将地面化为火海！
更可怕的是，有几罐燃烧弹首接命中了掩体脆弱的顶部结构！
轰！轰！
巨大的火球在头顶炸开！粘稠的火焰如同瀑布般从坍塌的缝隙中倾泻而下！地下室瞬间变成了熔炉！高温和浓烟扑面而来！
“啊！！”
“救命！”
惨叫声瞬间响起！
伊万诺夫被一股灼热的气浪狠狠推倒在地！燃烧的液体溅在他的腿上，剧烈燃烧起来，无法扑灭的剧痛瞬间吞噬了他的神经！
他绝望地翻滚，但火势蔓延极快！浓烟呛入肺部，视线模糊…
就在这时，德军的炮火准备再次精准地降临！显然是循着燃烧标记进行打击！
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在掩体周围和顶部炸响！本就脆弱的结构彻底崩塌！
伊万诺夫只感到天旋地转，巨大的混凝土块和灼热的火焰一同将他淹没…
【您己死亡。死亡原因：地下掩体遭德军燃烧弹首接命中及精准炮火覆盖，坍塌、燃烧及窒息致死。】
【死亡次数：13】
【开始复活程序……】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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