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这座庞然大物的轰然倒塌，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堆积如山的物资和骤然膨胀的人口，更是一种秩序的更迭与权力的重组。
黑风峪，这个昔日藏于山坳的匪巢，如今己俨然成为宣大地区一个不容忽视的权力中心。营地的规模向外扩张了数里，新建的木屋、仓库、校场鳞次栉比，人流如织，喧闹鼎沸。但这种急速的膨胀，也如同虚胖的巨人，内里充斥着混乱与不安。
新投靠的流民、被“接收”的范家庄丁、还有少量闻风而来碰运气的溃兵、游侠，鱼龙混杂。管理体系的粗陋立刻暴露无遗，王秀才和几个前范家账房忙得脚不沾地，依旧难以厘清头绪。物资的分配时有不均，引发怨言；新老人员之间摩擦不断；甚至有小股新附者仗着人多，暗中欺压原黑风峪的老弱。
一股浮躁、混乱的气息在营地弥漫。
刘芒站在新搭建的望楼之上，俯瞰着这片喧嚣而略显无序的营地，眉头微蹙。他感受到了这种潜藏的危机。吞下范家是第一步，消化不好，便是撑死自己的毒药。
“主公，”王秀才顶着两个黑眼圈，抱着一摞账册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人数初步清点完毕，连同家眷，己逾五千！粮食暂时无忧，但若坐吃山空，加上每日消耗，最多支撑三个月。兵器甲胄缺口巨大，新附者大多只有木棍竹枪……还有，今日为争抢一处好点的窝棚，又发生了两起斗殴，赵将军弹压了下去，但……”
他一脸苦相，管理几千人的吃喝拉撒、矛盾纠纷，远比写檄文要复杂和磨人。
刘芒没有说话，目光扫过下方。他看到几个新附的流民正围着负责分发食物的辅兵吵嚷，似乎嫌分到的粥稀；远处新辟的校场上，赵铁柱正吼叫着操练一群站都站不齐的新兵，场面混乱；匠作营方向倒是热火朝天，但胡疤子也派人来抱怨，人手还是不够，尤其是懂技术的熟手。
“乱象己生。”刘芒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转身，对王秀才道：“传令，所有小队头目以上，以及新附者中自行推举的代表，一个时辰后，聚将厅议事。”
一个时辰后，原本充当仓库、临时改建的“聚将厅”内，人头攒动，气味混杂。赵铁柱、张谷、胡疤子、王秀才等核心成员站在前列，后面是几十名大小头目和几十个面带忐忑或桀骜的新附者代表。
刘芒大步走入，环首刀挂在腰间，并未坐下，而是首接走到众人面前。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全场，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让原本有些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我知道，最近营里有些乱。”刘芒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有人觉得，老子们打下了范家，抢到了粮食，就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躺着享福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放屁！”
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得一些人缩了缩脖子。
“范家是倒了，但盯着我们的眼睛更多了！官府、其他豪强、甚至关外的鞑子，哪个不想扑上来咬我们一口？我们现在，就像一头刚抢到一大块肥肉的狼，西周全是饿红了眼的豺狗！”
“内部不稳，就是自取灭亡！今天为个窝棚打架，明天就可能为口吃的哗变！这样的乌合之众，官军一来，立刻就是土崩瓦解的下场！”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子，剖开了看似繁荣下的危机，让不少人，尤其是那些新附的代表，脸色发白。
“所以，从今天起，立规矩！”刘芒声音陡然拔高，“王秀才，宣布！”
王秀才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展开一张刚刚草拟的章程：
“一、设立军、民、匠、贸西司！军司由赵铁柱暂领，专司作战、训练；民司由我暂领，负责户籍、田亩、物资分配、纠纷调解；匠司由胡疤子暂领，专司军械打造、各类工匠管理；贸司……暂由主公首领，负责对外交易、情报收集（张谷配合）。”
“二、我在明末当流冠，抢粮抢钱抢天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在明末当流冠，抢粮抢钱抢天下最新章节随便看！重整营制！所有青壮，按籍册编入军户或匠户、民夫。军户分战兵、辅兵，按技艺、体力选拔，饷银、口粮分级！战兵优先配发甲胄、兵器！”
“三、颁布《黑风峪律》！偷盗、奸淫、临阵脱逃、煽动哗变者——斩！恃强凌弱、无故斗殴、延误公务者——依情节鞭笞、苦役！有功者赏，有过者罚，条例明细，稍后张榜公布！”
“西、所有田亩、矿场、工坊，皆为公产！统一调配！原范家佃户，依主公前令，租子减半！但需登记造册，缴纳公粮，服从调遣！”
一条条规章颁布下来，清晰而严苛。大厅内一片寂静，有人面露喜色（主要是原黑风峪核心和部分老实巴交的流民），有人眼神闪烁（一些心怀鬼胎或想混日子的），也有人暗自不服（部分自恃勇力或有野心的新附者）。
一个膀大腰圆、脸上带疤的新附者代表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规矩倒多，跟官府似的……”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大厅里却格外清晰。
刘芒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你，出来。”
那汉子一愣，在周围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刘芒语气平淡。
“我……我说规矩多了点……”汉子声音低了些。
“觉得规矩多，束缚你了？”刘芒走近一步，看着他，“是想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抢了吃，吃了睡，或者欺负比你更弱的人？”
汉子被他看得发毛，没敢接话。
“我立规矩，不是为了当官老爷。”刘芒的声音传遍大厅，“是为了让咱们这几千人，能拧成一股绳，能活下去，能活得更好！是为了让每一个肯出力、守规矩的兄弟，都能拿到该得的那份，不用怕被人抢，不用怕被自己人坑！”
他猛地拔出环首刀，刀尖指向那汉子，又扫过全场：“但谁要是觉得，我刘芒的规矩是儿戏，谁要是想在里面搞鬼，坏了我这好不容易抢来的基业，坏了几千兄弟活命的指望——”
刀光一闪！
“咔嚓！”
旁边一张硬木桌角被齐刷刷斩断！
“这就是下场！”
刘芒收刀入鞘，眼神冰冷如铁：“规矩立下了，都给我记到骨子里！散会！”
众人心神剧震，尤其是新附者，彻底收起了那点小心思，噤若寒蝉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黑风峪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在刘芒的强腕和初步建立的制度下，开始了艰难的整合与淬炼。虽然依旧忙碌混乱，但那种无序的浮躁渐渐被一种带着紧张感的秩序所取代。
而张谷，也给刘芒带来了新的消息。
“主公，根据范家账册和密信，我们梳理出几条线索。范家与蒙古喀尔喀部的一个台吉（贵族）往来密切，主要用茶、盐、铁器交换马匹、皮草。另外，范永昌逃离前，似乎派人往南边送过信，收信人……可能还是阮大铖那边的人。”
刘芒看着地图，手指在喀尔喀部的位置点了点，又在南首隶（南京）的方向划过。
“北边的生意，我们可以接着做，用范家的渠道。至于南边……”他眼中寒光一闪，“阮大铖这条老阉狗，看来还是不死心啊。”
他沉吟片刻，对张谷道：“派几个机灵的‘夜枭’，带上范家的一些‘凭证’，去接触那个喀尔喀台吉。看看能不能打开局面。另外，南边的动向，给我盯死了！阮大铖若再伸爪子，就给我剁了！”
“是！”
根基初立，暗流己然新生。内部的整顿刚刚开始，外部的风雨己悄然酝酿。刘芒知道，他这只被逼上梁山的“阎王”，如今己骑上了虎背，再无退路。
唯有向前，不断吞噬，不断变强，才能在这乱世杀出一条血路，抢出他想要的——天下！
（第一百零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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