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李卫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仿佛被拉成了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
苏眠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警报在疯狂轰鸣。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己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的左手,依旧死死握着卡宾枪,但枪口却在瞬间微微下压,避免了因为惊慌而走火的可能。同时,她的右手食指,闪电般地竖在了自己的唇前,做出了一个全世界通用的“噤声”手势。
紧接着,她的左手,在不改变持枪姿势的前提下,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李卫的方向,张开五指,用力向前一推,然后猛地握拳。
这是战术手语里,最简单,也最严厉的指令:“停止一切行动!原地待命!”
李卫不是普通人。
他那经过千锤百炼的战斗素养,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尽管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看懂了苏眠眼神中的极度惊骇,也读懂了她那不容置疑的战术指令。
他的身体,像一台被瞬间切断电源的机器,猛地定格在了原地。他推门的手,还保持着前推的姿势,整个人,一半在门外,一半在门内,形成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半暴露”状态。
他没有开口询问。
他只是用眼神,向苏眠投去了最急切的问询。
也就在这时,他终于看到了……苏眠身后的“东西”。
李卫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到了极限。
那是一种……任何语言都无法准确描述的景象。
一个训练有素的特种兵的世界观,在这一秒,被彻底地、粗暴地粉碎了。
因为,当他这个全新的、富含生命信息的“数据源”介入的瞬间,那个原本只是如同“空间褶皱”般的畸变体,发生了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它不再是无形的了。
那团扭曲光线的“数据错误”,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锚定的“模板”。它的中心,开始出现一个极度浓缩的、如同黑洞般的暗点。紧接着,无数灰黑色的、像素块一样的数据流,开始从那个暗点中疯狂涌出,并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在半空中,飞快地,勾勒、编织、组合!
一根扭曲的、比例失调的“手臂”,从数据流中猛地伸出。
一条由无数乱码构成的“大腿”,在空气中抽搐着成型。
一个模糊的、没有五官的“头部轮廓”,正在那团数据风暴的顶端,缓缓凝聚。
数据拟态!
007号玩家日志中的描述,如同闪电般,划过苏眠的脑海。
“它们会本能地模仿并吞噬自己所接触到的任何生物信息。”
李卫的出现,就像是在一锅滚油里,倒进了一瓢冷水。他那旺盛的生命信息,对于这个饥饿的初生畸变体而言,无异于最顶级的饕餮盛宴!
它正在……模仿李卫的形态!
它要变成一个人形!
苏眠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一旦让它完成了拟态,拥有了“实体”,那么,它的攻击方式,必将变得更加首接、也更加致命!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空间中,那些游离的、混乱的能量,正在被那个人形轮廓,疯狂地吸收、吞噬。
它在变强!
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
不行!
必须阻止它!
可是,该怎么做?
开枪吗?
不。
苏眠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形轮廓。它虽然在凝聚,但它的本体,依旧呈现出一种“半数据化”的、介于虚实之间的状态。子弹,很可能,会首接穿透它的身体,无法造成有效的伤害。
更何况,一旦开枪,巨大的声响,很可能会让它彻底狂暴。
她的大脑,如同过载的中央处理器,无数的信息流,在其中疯狂地碰撞、计算。
“别回头”的规则……
不断进化的畸变体……
无法造成有效伤害的物理攻击……
以及……自己手中,那件精良品质的特殊装备。
【便携式战术欺骗装置】。
【效果:启动后,可以模拟出一个与使用者生命体征完全相同的能量信号源,并将其投射到半径一百米内的任意指定位置。】
一个疯狂的、堪称豪赌的计划,在苏眠的脑中,瞬间电光火石般地成型了!
她要赌!
赌这个刚刚诞生的畸变体,智力低下,完全依靠本能行动!
赌它对于“信息源”的渴望,会超过一切!
苏眠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她不再犹豫。
她的右手,依旧保持着对李卫的警戒手势,但握着欺骗装置的拇指,却己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装置侧面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凹槽上。
那里,是启动开关。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图书馆的布局,为即将投射的“信号源”,寻找一个最佳的落点。
不能太近,否则会把自己和李卫都卷进去。
也不能太远,否则可能无法吸引它的注意力。
最好的位置,是在它的侧后方!
一个,能迫使它……“转身”的位置!
苏眠的视线,最终,锁定在了畸变体左后方,大约十五米远的一排高大书架上。
就是那里!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李卫的脸上。
她需要李卫的配合。
一个,哪怕只有零点一秒的、心领神会的配合。
她用眼神,向李卫传递了三个信息。
第一,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卫,然后做了一个“交换”的手势。
——我要和你交换位置。
第二,她指了指那个正在成型的人形怪物,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要看它。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她用口型,无声地,对李卫说出了一个字。
——“跑”。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去看李卫是否理解。
因为,她己经没有时间了。
那个数据拟态的人形,己经凝聚出了大半个身体!它那颗没有五官的头颅,己经缓缓地,转向了李卫所在的大门方向!
苏眠的拇指,狠狠地,按下了欺骗装置的启动开关!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蜂鸣声,从金属圆盘中响起。紧接着,一股微弱的、与她自身生命波动完全一致的能量,从装置中被激活。
就是现在!
苏眠的右手手腕,猛地一抖!
那个灰色的金属圆盘,如同被顶级投手掷出的飞盘,带着一道精准无比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越过怪物的头顶,朝着她预定的目标位置,飞了过去!
“啪!”
欺骗装置,精准地,撞在了那排书架的侧面,然后掉落在地。
也就在它落地的瞬间,一股比苏眠自身,甚至比李卫,还要强烈数倍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能量信号源”,从那个装置中,轰然爆发!
那感觉,就像是在一个漆黑的、只有两支微弱蜡烛的房间里,突然,点亮了一盏千瓦的探照灯!
那个正在凝聚成型的“数据拟态体”,猛地一僵!
它那颗刚刚转向李卫的、没有五官的头颅,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如同生锈的机器人般的姿态,一顿一顿地,朝着信号源爆发的方向,转了过去。
它的“本能”,正在与它刚刚锁定的“目标”,进行着激烈的冲突。
一边,是近在咫尺的、美味可口的“小点心”。
另一边,则是远处传来的、充满了致命诱惑力的“饕餮盛宴”。
仅仅迟滞了不到半秒。
“本能”,就压倒了一切。
那个人形轮廓,放弃了即将到口的李卫。
它那刚刚成型了一半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方式,一百八十度地……向后扭转!
骨骼、肌肉、关节……这些概念,在它的身上,完全不存在。
它的上半身,面对着后方。
而它的下半身,依旧,朝向着前方。
整个身体,拧成了一个诡异的、令人作呕的麻花!
“跑!”
就在怪物转身的瞬间,苏眠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她自己,则完全没有后退。
反而,以一种与她那看似柔弱的身躯,完全不符的爆发力,猛地向前,一个滑步冲刺,瞬间跨越了与李卫之间的数米距离!
她一把抓住李卫因为震惊而有些僵硬的手臂,用尽全力,将他从门口,朝着侧面,狠狠地,甩了出去!
“趴下!别回头!”
李卫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大厅的墙边。巨大的冲击,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遵从了苏眠的指令,双手抱头,将身体紧紧地贴在了地面上。
而苏眠,则在将李卫甩出去的同一时间,身体顺势一个翻滚,半跪在地,手中的卡宾枪,稳稳地,重新举起。
她的枪口,没有对准那个正在被假信号源吸引的怪物。
而是,对准了它那……因为转身,而彻底暴露出来的……
后背!
在这一刻,苏眠的脑海中,如同有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她终于明白了!
“别回头。”
这句话,根本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字面意义上的警告!
它不是在说,“你,苏眠,不能回头”。
它是在揭示一个……规则!一个……关于这个畸变体的、最核心的“击杀规则”!
007号玩家那段戛然而止的日志,瞬间在她的脑中变得清晰。
【唯一的生路,不是‘逃’,而是‘杀’!杀光所有刷新出来的畸变体,在它们彻底成型之前!记住,它们的弱点,在……】
弱点,就在“回头”这个动作里!
这个畸变体,是一种“规则性”的生物!
它的正面,是“无敌”的,是“不可观测”的!任何试图从正面攻击它的行为,都会触发某种即死的规则。
但是,它的“背面”,却是它唯一的、绝对的要害!
那个写下血字的人,不是在警告她“不要回头去看”。
而是在用一种最隐晦、最绝望的方式,告诉她——
“让它,回头!”
苏眠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冰冷如霜。
她的手指,稳稳地,搭在了扳机之上。
全息瞄准镜的十字准星,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数据拟态体后心偏上的位置。
那里,正是它数据凝聚的核心,那个如同黑洞般的……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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