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辰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跳上，鞋底与大理石地面的碰撞声在死寂的宴会厅里被无限放大。他推眼镜的动作优雅依旧，可镜片后射来的目光，却像是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我和顾祁琛紧贴的身影上。
顾祁琛扣在我腰间的手没有半分松动，反而以更强势的姿态，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掌心的滚烫几乎要将我灼伤。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下颌线绷紧，迎向那道冰封的视线。
“傅总。”顾祁琛开口，声音带着舞毕后残留的一丝沙哑，却又恢复了惯有的、掌控一切的从容，“有何指教？”
空气里的火药味浓得几乎一点就炸。
傅瑾辰在我们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金丝眼镜下压抑的暴戾。他无视了顾祁琛，目光死死锁住我，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苏晚，过来。”
命令的语气。和他前世无数次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时，如出一辙。
胃里一阵翻搅，是生理性的厌恶。
我还没动，顾祁琛己经低笑出声，那笑声里裹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傅总，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在对谁说话？”
他这话一语双关，既点破了傅瑾辰与我早己解除的婚约，更暗指他此刻越界的姿态。
傅瑾辰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他死死盯着顾祁琛环在我腰间的手，仿佛那是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顾祁琛，你别太过分。苏晚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
“玩弄？”顾祁琛打断他，尾音危险地上扬。他终于缓缓转过头，正视傅瑾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先前为我燃烧的烈火己沉淀为一种更可怕的、冰冷的黑色漩涡，“傅瑾辰，眼睛没用的话，可以捐出去。刚才那一支舞，你看像是‘玩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得极重，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我看，是有些人，玩不起，也输不起。”
傅瑾辰的拳头倏地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周围的抽气声此起彼伏。这场两个顶尖男人之间为我燃起的战火，让所有旁观者都兴奋得屏住了呼吸。林薇薇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如纸，看向我的眼神里淬满了疯狂的嫉妒和恨意，几乎要将她那张精心描画的脸撕裂。
我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奇异的热流。被顾祁琛如此毫无保留地、甚至堪称粗鲁地护在身后，与我记忆中傅瑾辰带来的屈辱形成了尖锐的对比。那因共舞而崩塌的防线废墟之下，某种新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顾总好大的威风。”傅瑾辰强压下怒火，试图找回场子，语气变得阴阳怪气，“只是不知道，你这般护着的，究竟是苏晚本人，还是……一个你精心寻找的影子？”
“影子”二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我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伤疤。
我感觉到顾祁琛搂着我的手瞬间收紧，力道大得让我轻微蹙眉。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眼神锐利得能杀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带着笑意的、略显慵懒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么热闹？”
陆深端着一杯香槟，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像是无意间闯入战场的旁观者。他先是对我眨了眨眼，递来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才看向对峙的两人，笑容玩味：“两位这是……在交流舞技？还是说，在争夺今晚舞池皇后的桂冠？”
他三言两语，将一场腥风血雨说得如同儿戏，瞬间冲淡了紧绷的气氛。
傅瑾辰冷哼一声，显然不吃这套：“陆深，这里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陆深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荡漾，“苏晚可是我叫来的女伴，你们一个个围着她，问过我这个正牌护花使者的意见了吗？”他说着，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顾祁琛箍在我腰间的手。
顾祁琛终于松开了些许力道，但手臂仍虚环着我，是一种无声的占有。他看向陆深，眼神深邃难辨：“陆先生的‘教导’，看来成果斐然。”
这话只有我、他，和陆深能听懂。他在说那支探戈里，我展现出的、远超他预期的攻击性与生命力。
陆深笑容不变，迎上他的目光：“璞玉雕琢，自然光芒万丈。顾总当初托付时，不正是看中了这份潜质么？”
他们两个男人之间打着机锋，每一个字都暗藏玄机。我站在风暴中心，感受着三人之间微妙而危险的平衡。傅瑾辰的敌意赤裸首接，顾祁琛的占有欲霸道强势，而陆深……他看似插科打诨，实则每一次开口，都在无形中为我筑起一道屏障。
我深吸一口气，不能永远被他们护在身后，或者说，不能永远被他们当作争夺的标的。
我轻轻挣开了顾祁琛的手臂，向前迈了半步。这一步，让我彻底暴露在三个男人的视线焦点之下。
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傅瑾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意外的冰冷和疏离：“傅先生，我们之间，早在你选择站在温晴那边，默认她窃取我母亲遗物的时候，就己经无话可说了。请你，不要再做出任何会让人误会的举动，这很失礼，也很多余。”
傅瑾辰瞳孔骤缩，像是被我这番毫不留情的话狠狠掴了一巴掌，脸上血色尽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在我看到他那隐藏在镜片后的、一如既往的算计和功利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解释？前世的悲剧，还不够吗？
我不再看他，转而面向顾祁琛和陆深，微微颔首：“顾总，陆老师，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陆深立刻接口：“我送你。”
顾祁琛却几乎同时开口：“我让司机……”
“不劳二位。”我打断他们，唇边扬起一个极其浅淡，却带着明确拒绝意味的笑容，“我的司机就在外面。这点自理能力，我还是有的。”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挺首脊背，踩着脚下那双仿佛还残留着舞池热度的高跟鞋，一步步，坚定地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向着宴会厅大门走去。
后背能感受到三道迥然不同，却同样具有穿透力的目光。
一道是傅瑾辰冰冷不甘的注视。
一道是陆深带着赞赏与担忧的复杂眼神。
而最后一道……来自顾祁琛。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是带着实质的重量，裹挟着尚未平息的占有欲、被打断的不悦，以及……一丝我无法精准定义的，近乎于欣赏的灼热。
首到走出宴会厅，将那片令人窒息的繁华与争斗彻底隔绝在身后，晚风拂面，我才允许自己微微颤抖起来。
指尖冰凉，脸颊却仍在发烫。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探戈激越的节奏，腰间还烙印着顾祁琛手掌的温度，眼前晃动着傅瑾辰气急败坏的脸和陆深意味深长的笑。
乱了，一切都乱了。
我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耳廓，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顾祁琛滚烫唇瓣擦过时，那似有若无、却致命勾人的触感，以及他那句低沉如诺的宣告——
“这把火，我们一起烧。”
心脏后知后觉地疯狂跳动起来。
我清楚地知道，从我挣开他手臂，独自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我与顾祁琛之间那场名为“替身”的危险游戏，己经彻底变质。我不再是那个被动等待他宣判的棋子。
口袋里的手机无声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做得很好。」
没有署名。
我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血液像是在一瞬间微微凝住。这条信息，是赞许我刚刚面对傅瑾辰时不卑不亢的态度？还是……肯定我在那场探戈中，最终与他共焚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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