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天，一夜之间就变了。
吴家，这个在江南盘踞了上百年，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的庞然大物，在我的一声令下，于短短十二个时辰之内，便轰然倒塌。
秦岳率领的五百精兵，在麒麟甲的配合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封锁了苏州城的每一个出口。苏州知府孙明，在亲眼目睹了拙政园那血腥的一夜后，早己吓破了胆，对我下达的任何命令，都执行得不遗余力。
查抄，抓捕，审讯。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吴家的府库被打开时，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数不清的绫罗绸缎，以及足够苏州全城百姓吃上三年的粮食，将一座座仓库塞得满满当当。
这些，都将成为我推行新政，安抚江南的，最坚实的底气。
而那些曾经在拙政园中，不可一世的江南豪绅们，在第二天清晨，便排着队，带着惊恐与谦卑，前来知府衙门求见。他们送上了厚重的礼单，争先恐后地表示，愿意全力支持安抚使衙门的一切政令，并且主动“捐献”出大量的粮食和金钱，以助赈灾。
我没有见他们。
我只是让顾溪去处理。这位年轻的“度支部”主官，第一次尝到了手握大权的滋味。他拿着我亲手拟定的章程，对这些豪绅进行了一场不动声色的“敲骨吸髓”。既拿到了实惠，又让他们对我更加敬畏。
雷霆手段之后，必须继之以春风化雨。一味的杀戮，只会激起更大的反弹。这一点，我很清楚。
三天后，苏州城内的风波，渐渐平息。
我站在拙政园那座曾经发生过血案的水榭之中，看着园丁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被鲜血染红的地板，一块块地撬起，换上新的。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殿下。”沈棠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他是在接到我的传信后，星夜兼程，从青州赶来的。查抄吴家，安抚苏州，涉及到太多复杂的政务和人心博弈，顾溪虽然聪慧，但毕竟年轻，经验不足，需要沈棠这样老成持重的人来坐镇。
“先生来了。”我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湖面倒映的蓝天白云。
“殿下此番，以雷霆之威，一举剪除吴家这个江南最大的毒瘤，既报了血仇，又得了钱粮，更震慑了人心。一石三鸟，实在是……高明至极。”沈棠的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赞叹。
“高明吗？”我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诡伎俩罢了。若非有父皇的麒麟卫撑腰，我便是再高明十倍，也动不了吴家分毫。”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这次能赢，靠的不是智谋，而是势。是皇帝赐予我的“江南安抚使”这个大义名分，是麒麟卫这把所向披靡的“天子之刃”。
我只是借势而为。
“殿下不必过谦。”沈棠正色道，“势，固然重要。但如何用势，何时用势，用在何处，却是一门更深的学问。殿下能借陛下之势，成自己之事，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高明。”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吴家己倒，殿下之前所定的‘以工代赈’、‘军屯’、‘统一度量衡’等新政，在江南，将再无阻碍。只要给我们半年时间，江南必能恢复元气，甚至比以往更加富庶。届时，殿下便有了与东宫，乃至……与天下任何势力相抗衡的资本。”
我点了点头。
沈棠看得，永远比别人更远。
“徐福的尸体验过了吗？”我换了一个话题。
“验过了。”提到这个名字，沈棠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仵作在他口中，发现了一种极为隐蔽的毒囊。一旦咬破，便会立刻毙命。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拙政园。”
“太子的人，果然都是些亡命之徒。”我冷哼一声，“吴道元呢？他可招了些什么？”
“招了。”沈棠从袖中，取出了一份厚厚的卷宗，递了过来，“他将所有与太子暗中往来的信件，都交了出来。上面详细记录了，太子如何指示他，在江南安插人手，侵吞税款，结交官员。这些，都是足以让太子储位动摇的铁证。”
我接过卷宗，随意翻看了几页，便将其扔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这些东西，现在还不能动。”我淡淡地说道，“太子在朝中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仅凭这些，还不足以将他一击致命。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狗急跳墙。”
“那殿下的意思是？”
“留着。”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冷的寒芒，“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再将它们，连同我母亲的血仇，一起，送到父皇的面前。我要让他，亲手废掉自己最‘心爱’的儿子。”
沈棠闻言，心中一凛，躬身道：“殿下英明。”
就在这时，甲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水榭的入口。
“殿下。”
“何事？”
甲一走到我的面前，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玉佩。
一枚通体血红，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的玉佩。
在看到这枚玉佩的瞬间，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枚玉佩，我认得。
或者说，前身的记忆里，对它，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是我那位己经嫁入宰相府的前未婚妻，苏清莲的贴身之物。
“这是从何而来？”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回殿下。”甲一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语调，“在查抄吴家一处位于城外的秘密别院时，我们的人，发现了这个。同时发现的，还有……一具女尸。”
我的心，猛地一沉。
“尸体，是苏清莲？”
“不是。”甲一摇了摇头，“尸体是吴家的一个侍女。但在这名侍女的房间里，我们找到了这枚玉佩，以及……一封尚未送出的信。”
说着，他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封火漆完好的信件。
我没有立刻去接那封信。
我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着。
苏清莲的玉佩，为何会出现在吴家的秘密别院？为何会出现在一个侍女的房间里？那具女尸，又是怎么回事？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的心头。
我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封信。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
我撕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上的字迹，娟秀而又急促，显然是在一种极为紧张的状态下写就的。
而信上的内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君己入瓮，速救。”
君？
哪个君？
瓮？
什么瓮？
我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那枚血凤玉佩之上。
苏清莲……
她为何要送信？送给谁？
还有那个死去的侍女……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了我的脑海。
难道……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甲一，声音因为急促而变得有些嘶哑。
“别院之中，除了那具女尸，可还发现了其他人？”
甲一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
“没有活人。”他缓缓地说道，“但我们在别院的地牢里，发现了一些……痕迹。有挣扎的痕迹，还有……大量的血迹。根据推断，那里，曾经囚禁过一个人。而且，就在我们的人赶到之前不久，刚刚被人……转移走了。”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一封求救信。
这是一个……警告。
苏清莲，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吴家，这个看似固若金汤的江南第一世家，根本不是太子真正的底牌。
它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吸引我所有注意力的，诱饵。
一个瓮。
而我，这条在他们看来，不知死活闯入江南的鱼，己经……入瓮了。
他们真正的杀招，根本不在吴家，也不在徐福。
他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布下了另一张，更致命的网。
而被他们囚禁，又被匆忙转移走的那个人……
会是谁？
那个值得苏清莲，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拼死传出消息来提醒我的人，会是谁？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个名字。
一个我以为，他还在京城天牢之中，生死未卜的名字。
张烈。
我母亲当年的心腹副将，也是唯一一个，在秦家满门抄斩之后，还活着的，知晓当年内情的……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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