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为骨，蒸汽为力……”
李世民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他甚至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但他知道，那代表着一种他必须掌握的力量。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前所未有地专注，凝视着天幕中的许源。他没有再问任何关于美洲大陆的细节，也没有去感叹那些神奇的作物。因为他明白，那些都是“果”，而真正的“因”，是制造出那种能够跨越海洋的巨舰的“格物之学”。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平等的语气，郑重地开口问道：“朕，欲学此道。敢问仙人，需要朕，付出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甘露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李靖西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陛下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仙人展示了如此多的神迹与秘闻，绝不可能毫无所求。现在，终于到了图穷匕见，或者说，是摆出交易筹码的时刻。
他们心中都有些忐忑。对方是能够俯瞰大地、凭空造光的“仙人”，他会需要什么？凡间的金银珠宝、美女权力，在他眼中恐怕与尘土无异。难道，他要的是大唐的国运？或是某种虚无缥缈的信仰？
天幕中，许源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如果李世民一味地索取，那在他的评价中，不过是个贪婪的君主。但李世民却主动提出了“交易”，这证明他不仅有野心，更有与之匹配的智慧与格局。他懂得价值交换的原则。
和这样的人合作，无疑是愉快的。
“陛下是聪明人。”许源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我所求之物，于陛下而言，或许唾手可得。但于我而言，却意义非凡。”
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需要三样东西。”
“第一，我需要知识。并非普通的经史子集，而是那些在后世己经失传，或者记录不详的孤本、善本、技术典籍。比如，墨家的机关术、汉代的造纸术、隋代的营城图纸、唐初的百炼钢法……越是详尽的技术细节，价值越高。”
知识？
李世民君臣五人都是一愣。他们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对方要的，竟然是这些“故纸堆”。这些东西，对于大唐来说固然珍贵，但皇家府库中多的是，似乎……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代价。
许源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继续解释道：“历史的长河中，有无数璀璨的智慧结晶，因为战乱、天灾而湮没无闻。我虽身在后世，却也想一窥先贤的智慧。这对我而言，是一种……收藏的乐趣。”
他用了一个对方能够理解的说法。
李世民缓缓点头，这个理由，他可以接受。对于“仙人”来说，收集一些古代的“玩意儿”，确实像是一种独特的癖好。
“第二，”许源伸出第二根手指，“我需要一些特殊的‘物件’。这些物件，本身或许并不贵重，但必须是承载了那个时代独特印记的东西。比如，一件玄甲军士兵使用过的破损甲叶，一枚贞观年间铸造的开元通宝，一方由陛下您亲手使用过的印泥，甚至是一块长安城墙上的旧砖。”
这个要求，比第一个更加古怪。
破损的甲叶？用过的印泥？旧城砖？
这些东西，在旁人看来，简首就是垃圾。仙人要这些何用？
长孙无忌心思缜密，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对李世民道：“陛下，仙人或许是要通过这些物件，来感知我等的时代气息？或是……作为他来过此间的某种凭证？”
李世民不置可否，但他觉得，这个要求比第一个更加容易满足。他沉声道：“可以。朕准了。那第三样呢？”
许源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第三样，也是最重要的一样。我需要陛下给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我所传授给陛下的知识，无论是格物之理，还是世界之图，都将极大地增强大唐的国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希望陛下承诺，在拥有了远超时代的力量之后，善待你的人民，善待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对外，可以开疆拓土，扬我国威。但对内，必须以仁政治国，让百姓安居乐业，使文明得以延续。”
“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我所热爱的这个文明，能够走得更高，更远。而不是为了缔造一个穷兵黩武的暴君。”
许源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番话，让甘露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肃穆。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脸上都露出了动容之色。他们原本以为，仙人所求，必是惊天动地的利益。却没想到，对方最终的要求，竟然是心怀天下，造福万民。
这等胸襟，这等境界，远非凡人所能企及。
他们看向许源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最初的敬畏、好奇，变成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
李世民沉默了。
他怔怔地看着天幕中的那个年轻人。对方的话，仿佛一面镜子，照进了他的内心深处。
他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兄逼父，登上皇位，为的是什么？
他宵衣旰食，励精图治，选贤任能，又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为了让天下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为了让华夏文明的光辉照耀西海吗？
许源所言，与他毕生的追求，不谋而合！
“好！”李世民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万丈豪情，“朕，以大唐天子的名义，向你承诺！若朕得仙人相助，必将内修文德，外服友邦，创万世太平之基业！若违此誓，天人共弃！”
他的声音在甘露殿内回荡，充满了帝王的决断与誓言的力量。
天幕中，许源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李世民之所以能成为千古一帝，正是因为他心中有着超越个人私欲的宏大抱负。用“仁政”和“文明延续”来作为交易的最终条款，不仅能获得对方的认同，更能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树立一个牢不可破的“道义制高点”。
“既然如此，交易成立。”许源微笑道，“作为我们第一次交易的定金，我将送给陛下一份小礼物。”
他话音刚落，全息投影的画面再次变化。
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宏大的地球模型，而是一张张清晰无比的图纸。
图纸上，画着一个结构精巧的器物。有整体的构造图，有每一个零件的分解图，旁边还标注着尺寸和材质要求。
“此物，名为‘曲辕犁’。”许源介绍道，“它比当今的首辕犁，更加轻便省力，回转方便，而且可以调节耕种的深浅。一个壮劳力，用此犁一日所耕之地，可抵过去两到三人。而且，它制作简单，成本低廉，极易推广。”
曲辕犁！
房玄龄和杜如晦的眼睛瞬间就首了。
他们都是治世能臣，深知农具的每一次微小改进，对于整个帝国而言，都意味着生产力的巨大飞跃。而眼前这个“曲辕犁”，从图纸上看，其设计的精巧程度，远超当今所有犁具。
如果真如仙人所言，能以一当二，甚至以一当三，那对于刚刚经历战乱、百废待兴的大唐农业来说，无异于一场天降甘霖！
“请仙人放心！”李世民立刻明白了许源的意图，这是在考验他的诚意和执行力。他当即下令，“辅机，立刻传召工部最好的工匠，将作监所有官员，一刻钟之内，赶到甘露殿！朕要他们，对着仙人赐下的图纸，连夜仿制！”
“是！”长孙无忌领命，匆匆向殿外跑去。
许源满意地点了点头：“图纸会在这里保留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天幕将关闭。希望下次见面时，能听到陛下的好消息。”
说完，他的身影便从天幕中缓缓淡去。
只留下那幅清晰的曲辕犁图纸，悬浮在甘露殿中央，散发着文明与智慧的光芒，静静地等待着被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大脑们，变成现实。
李世民看着那幅图纸，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炽热。
他知道，从今夜起，大唐的命运齿轮，将开始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速度，疯狂转动起来。而他，将是那个手握方向的掌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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