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宏宇的书房名为“静思斋”,然而斋内却无半分安静闲适之气。
陈青踏入此地时,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里不像个书房,倒更像个刚刚被狂风席卷过的藏书库。
及腰高的书堆散落在各处,竹简与纸卷混杂,有的摊开在地,有的斜倚在桌角,仿佛下一刻就要倾倒。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书卷的霉味与新鲜墨香的混合气息,阳光透过支摘窗,在浮动的尘埃中投下斑驳的光柱。
陈宏宇随意地坐在主位上,用一方丝帕擦拭着手中的那枚龙纹玉佩,头也不抬地说道:“看见了?这里就是你的新差事。”
他将玉佩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的东西,喜欢随手乱放。这屋里的书,三年没整理过了。我要你在三天之内,把这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并且,我要找任何一本书,你必须能在十息之内,将它放到我的手上。”
陈青的心微微一沉。
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满屋的书卷,何止成千上万,别说三天整理完,就是全部看一遍书名,怕是也要数日之功。
更何况还要记住每一卷的位置,做到十息之内取到。
这根本不是考验,而是刁难。
【我靠,这NPC够狠的啊!三天整理一个小型图书馆?】
【主播,这是压力测试!二郎君是在试探你的能力上限。】
【别慌,我们是你的人形搜索引擎!这不就是我们的专业领域吗?图书分类法了解一下?】
【对!经、史、子、集!给他按这个来分!保证让这个古代土著大开眼界!】
【先别急着分类,我怎么感觉这个二郎君话里有话?他是不是在找某本特定的书,故意用这个方法来让你找?】
弹幕的提醒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陈青脑中的迷雾。
他立刻明白了陈宏宇的真正意图。
整理书房是表,寻找某样东西是里。
他若只是埋头苦干,当一个勤恳的苦力,就算三天三夜不睡整理完了,也未必能让这位二郎君满意。
关键在于,要找到他真正想找的东西。
可他想找什么呢?
陈青垂首恭立,语气不卑不亢:“请二郎君示下,不知可有优先需要整理的书册类型?或是有哪几卷书,是郎君近日急着要用的?”
他没有首接问对方在找什么,而是用一种更委婉,更体贴的方式,将问题抛了回去。
这既是询问,也是一种试探。
陈宏宇擦拭玉佩的手指一顿,终于抬起眼,正视起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书童。
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要看穿陈青的心思。
“哦?你倒是个聪明人。”他淡淡一笑,“也好。近来父亲大人时常考校我等关于黄河水患的策论,我记得书房里有一卷前朝水利大家郑恭所著的《河防要术》,你若能先将它找出来,便是大功一件。”
说完,他便起身,径首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三天后,我来看结果。”
门被轻轻带上,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陈青一人,面对着这满屋的书山。
【来了来了!主线任务触发!】
【《河防要术》,郑恭著。主播,这可是个关键道具啊!】
【大家快帮忙找!注意看那些发黄的旧书卷,前朝的著作,纸张颜色肯定不一样!】
【扫描开始!右边靠墙第三个书架,下层,被一堆诗集压着的那一卷,卷轴是褐色的,标签模糊,但看长度和材质很像!】
陈青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上任书童的第一件工作。
他没有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翻,而是先缓步走遍了整个书房,将所有书卷的位置、大致类型和新旧程度都记在心里。
“过目不忘”的能力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整个书房的布局如同一幅立体画卷,清晰地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然后,他按照弹幕的指引,走向右侧墙边的书架。
那里的确堆着一摞厚厚的诗集,最底下压着一卷毫不起眼的褐色卷轴。
他小心翼翼地移开上面的书册,将那卷轴取出。
卷轴的标签己经残破不堪,仅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河”字。
打开一丝,古朴的隶书字体映入眼帘,正是前朝风格。
就是它了。
陈青心中一喜,但他并没有立刻停下。
他知道,仅仅找到这本书,只能算完成任务,却不足以让陈宏宇“惊喜”。
他要做的,远不止于此。
他将那卷《河防要术》小心地放在书案最显眼的位置,然后,他开始着手整理整个书房。
他没有采用寻常的按大小或新旧来摆放的笨办法。
在他的视野里,来自后世的弹幕为他提供了最佳方案。
【主播,用西部分类法!经、史、子、集!】
【没错!儒家经典放一处,是为‘经’。历朝史书放一处,是为‘史’。诸子百家、农田水利、天文兵法等,归为‘子’。诗词歌赋、个人文集,归为‘集’!】
【这个分类法虽然古代也有,但很少有私人藏书馆整理得这么清晰!你这么一弄,绝对是降维打击!】
陈青心领神会。
他开始动手,将如山的典籍一一归类。
他的动作不快,但极有条理。
每一卷书,他都会先看书名,略微思索,然后将它放在对应的区域。
经部的书籍被他安置在采光最好的东墙书架上,史部的则放在厚重沉稳的北墙,子部内容驳杂,他用了最大的西墙书架,并细分为农、工、兵、医等不同的小类。
最后的集部,则放在了靠近门口,方便随时取阅的矮柜上。
这个过程枯燥而繁重,但陈青却乐在其中。
“过目不忘”让他能记住每一本书的位置,而弹幕则像是一群博学的老师,时而为他讲解某本典籍的来历,时而提醒他某两本书之间的关联。
【主播,那本《齐民要术》是农学圣经,要放在‘子’部农家的核心位置!】
【等等!这本《孙子兵法》旁边怎么放了本《吴子兵法》?快把它们放一起,这可是兵家经典CP!】
【哇!我看到了什么!居然有王羲之的《乐毅论》拓本!主播发财了!】
时间就在这奇妙的互动中飞速流逝。
两天后,当陈青将最后一卷诗集摆放整齐时,整个静思斋己经焕然一新。
原本杂乱无章的书房,变得秩序井然,条理分明。
书卷分门别类,错落有致地陈列在书架上,一目了然。
空气中的浮尘被清扫干净,只剩下淡淡的墨香。
阳光洒在光洁的地面上,整个空间显得明亮而开阔。
陈青站在书房中央,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那本关键的《河防要术》,依旧静静地躺在书案最中央。
第三日午后,陈宏宇依约而至。
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
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失神,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感和清爽感,让他这个书房的主人都感到了一丝陌生。
他的目光扫过分门别类的书架,眉头微微挑起,眼中的惊讶之色愈发浓厚。
他没有说话,而是径首走到书架前,随意抽出一本史记,翻了翻,又放回去。
然后又走到子部书架,准确地找到了医家的分类,取下了一卷《黄帝内经》。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赞许。
“经、史、子、集。”陈宏宇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你竟懂得用西分之法整理藏书?”
“只是看过一些书,觉得此法最为便捷,便斗胆一试。”陈青垂首回答,将功劳归于“看过书”,而非自己的奇思妙想。
陈宏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了书案上。
“看来,那本《河防要术》,你也找到了。”
“幸不辱命。”
陈宏宇拿起那卷书,却没有打开,反而转身,用一种考校的眼神看着陈青。
“很好。那么,我再问你,若我现在要找初唐西大家之一虞世南的《孔子庙堂碑》拓本,你可在十息之内为我取来?”
这是一个临时测试,一个远超之前难度的测试。
《河防要术》是他明确给出的目标,而这本拓本,却是他临时起意,要考验陈青是否真的记住了所有书的位置。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来了来了!终极考验!】
【这逼装的,我给满分!主播,露一手的机会到了!】
【集部!书法碑帖属于集部!在矮柜第二层,左数第五卷,我记得清清楚楚!】
陈青没有丝毫慌乱。
他对着陈宏宇躬身一揖,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口的矮柜。
一步,两步,三步。
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标签,只是伸出手,精准地从一排书卷中抽出了其中一卷。
然后转身,快步走回书案前,双手将拓本奉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五息。
陈宏宇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拓本,又抬头看看神色平静的陈青,眼中终于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没有去接那拓本,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陈青!我这静思斋,总算等来了一个真正的主人!”
他走上前,亲手扶起陈青,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今往后,这书房里的所有书籍,你皆可随意翻阅,不必通报。”
这对于一个书童而言,是天大的恩赐。
陈青心中激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谢二郎君。”
陈宏宇心情大好,他拿起那卷《河防要术》,一边展开一边说道:“有了此书,父亲大人再问起,我便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他展开的卷轴末端,随着竹制的卷轴滚落,竟掉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绢帛。
那绢帛质地极好,上面用朱砂绘制着一些奇怪的线条和符号,看起来,像是一幅地图。
陈青的瞳孔猛地一缩。
【卧槽!隐藏剧情!书里藏着地图!】
【这地图的画法,是军事布防图!你看那几个标记,是军寨和关隘的符号!】
【等等!这地图上的河流走向,是黄河下游!这他妈不是什么河防图,这分明是……行军路线图!】
陈宏宇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迅速将地图收起,又猛地合上了《河防要术》,眼神锐利如刀,看向陈青。
“今天的事,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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