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洞开，门后的景象，是一片死寂的修罗场。
宽阔的青石庭院内，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身穿灰色道袍的尸体。他们并非死于刀剑，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口。但每个人的死状都极为诡异，他们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命力的干尸，皮肤紧紧地贴着骨骼，眼窝深陷，嘴巴大张，脸上凝固着临死前极度的恐惧和痛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火味、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尸体被邪法吸干精气后特有的腐朽气息，三者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味道。
庭院的正中央，设有一座三层高的汉白玉祭坛。祭坛之上，摆放着一尊造型奇特的黑色铁鼎。那铁鼎的样式，顾长生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上古炼气士用来汇聚地脉灵气的“聚龙鼎”。
但眼前这一尊，却通体漆黑，上面镌刻的符文也不是汇聚灵气的祥瑞云纹，而是充满了怨毒与吞噬之意的狰狞鬼面。丝丝缕缕的黑色煞气，正从鼎口溢出，缭绕不散。
更让顾长生心头一沉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云台山那被截断的龙脉之气，正源源不断地被这尊邪鼎所吞噬，转化成一种更加阴邪、更加暴虐的能量。
“逆转聚龙鼎，吞龙脉，养邪煞……好大的手笔。”顾长生眼中寒芒一闪。
这绝非寻常的邪修所为。能懂得逆转上古法器，并布下如此庞大阵法截断龙脉，其背后之人的来历，绝对非同小可。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祭坛后方的大殿内传了出来。
“呵呵，想不到今日还有贵客临门。阁下能悄无声息地穿过护山迷阵，想必也是同道中人吧？”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精致黑色道袍的年轻道士，缓步从大殿的阴影中走出。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面容俊朗，但嘴唇却薄得如同一条线，眼神阴鸷，给人一种毒蛇般的感觉。他手中把玩着一串由不知名兽骨制成的念珠，看着满院的干尸，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仿佛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
他打量了顾长生几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轻蔑的笑意。“如此年轻，就有这等修为，倒是难得。可惜，不该来的地方，还是不要乱闯的好。”
顾长生没有理会他的废话，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一块令牌上。那令牌由黑铁铸成，上面用血色朱砂刻着一个“玄”字。
“三阳观的观主，是你杀的？”顾长生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观主？”年轻道士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那个妄图用毕生修为来阻止我布阵的老东西？他的那点微末道行，连同他这些徒子徒孙的精气神，如今都己化为献给尊主的祭品，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看着顾长生，眼神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指点”意味：“阁下，我看你根基不凡，不如加入我们如何？我家尊主爱才如命，只要你肯献上忠诚，这吞噬龙脉、一步登天的无上大道，你我或可共享。”
“你的尊主，是谁？”顾长生淡淡地问道。
“我家尊主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打探的？”年轻道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傲慢。“你只需知道，尊主他老人家即将君临天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跪下，献出你的一缕神魂本源，我便引你入门。”
顾长生闻言，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一只坐井观天的蝼蚁，也敢在我面前妄谈天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长生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了。
年轻道士瞳孔骤然一缩，心中警兆狂鸣。他完全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他想也不想，猛地将手中的兽骨念珠捏碎。
“百鬼夜行，敕！”
霎时间，庭院中那数十具道士干尸，眼中猛地亮起幽绿色的鬼火，一个个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朝着顾长生原本站立的位置扑去。浓郁的尸煞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庭院。
然而，他们扑了一个空。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顾长生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在年轻道士的耳边响起。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十八岁老祖，开局吓哭不肖子孙年轻道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他骇然回头，正对上一双淡漠到极致的金色眼眸。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威严。
他想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你……你到底是谁？！”他终于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顾长生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朝着他的眉心点了过去。
他的动作不快，但在年轻道士的眼中，这一指却仿佛封锁了天地间所有的退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不！尊主救我！”他在心中疯狂地咆哮。
就在顾长生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眉心的刹那，他胸口处的一块护心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形成一道血色光幕，堪堪挡在了身前。
“砰！”
一声闷响。
血色光幕如同脆弱的玻璃，应声破碎。顾长生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径首点在了年轻道士的眉心。
“噗。”
一声轻响，仿佛戳破了一个水泡。
年轻道士脸上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彻底凝固。他身上的生机，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顺着顾长生的指尖疯狂流逝。他那俊朗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苍老。
“你……你的力量……为何……如此纯粹……”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话，身体便化作一捧飞灰，随风而散。只留下一件黑色的道袍和几件零散的物品，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
顾长生收回手指，面无表情。
他一招手，地上的几件物品便飞到了他的手中。一块黑铁令牌，一枚看似普通的储物戒指，以及那面己经布满裂纹的血色护心镜。
他的神念扫过储物戒指，里面的东西不多，大多是一些修炼邪功用的阴毒材料和几本功法秘籍。但当他的神念触碰到戒指最深处的一样东西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将那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枚约莫拇指大小、用某种冰冷的玉石雕琢而成的羽毛。玉质晶莹剔透，内里似乎有流光在转动，散发着一丝丝精纯至极的寒气。
“昆仑寒玉……”
顾长生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复杂，甚至比他得知“万魂煞”即将破封时还要凝重。
这种玉，是昆仑墟的特产，非核心弟子不得佩戴。
而这枚玉羽的样式，他三百年前曾无数次见过。那是苏清寒那一脉亲传弟子的信物！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修炼邪功、吞噬龙脉的邪修身上，会带着苏清寒一脉的信物？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顾长生心中升起。
苏清寒的到访，真的是一次单纯的警示吗？
她言语中对昆仑墟的现状多有抱怨，对三百年前镇压而非毁灭“万魂煞”的决定也颇有微词。她会不会……
“天时己至，封印自解。”
“我奉师门之命，入世寻找几样东西，同时，也是为了了结一些因果。”
苏清寒的话，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如果，她所谓的“了结因果”，就是派人截断江城龙脉，加速封印的崩溃，从而引出“万魂煞”，再坐收渔翁之利呢？
如果，她特意前来“警示”，只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甚至是为了借自己的手，来清除她布下的棋子，抹去痕迹呢？
这个推测太过惊人，也太过冰冷。
顾长生紧紧地攥着那枚昆仑玉羽，玉石的冰寒，仿佛要渗入他的骨髓。
他想起了苏清寒离去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或许不久之后，我们还会有再见之日。”
一瞬间，顾长生感觉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张从三百年前就开始编织的、无形的大网之中。
而江城之下的“万魂煞”，或许只是这张大网中，最先浮出水面的一颗棋子。
他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那双看透了两千年世事变迁的眼眸中，第一次，充满了彻骨的寒意与无尽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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