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寒的坦白，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不是波澜，而是将潭底最深处的黑暗与冰冷，尽数翻了上来。
祭天法坛上，顾振雄与顾明辉早己面无人色，身体抖如筛糠。他们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毁灭世界”这西个字，却如最恶毒的诅咒，死死地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让他们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
顾长生听完了苏清寒的叙述，那张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原来如此。”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所谓的万界大劫，不过是一场强者吞噬弱者的盛宴。所谓的回归故土，不过是丧家之犬的苟延残喘。而那高高在上的昆仑墟主，也不过是一个为了活命，不惜拖着整个世界陪葬的……懦夫。”
他的话语，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锋利。
懦夫？
苏清寒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愤怒。在她心中，师尊是无所不能，宛若神明般的存在。可这两个字，却将那神圣的光环，撕得粉碎。
但她，却无法反驳。
因为顾长生说的，是事实。一个需要牺牲自己故乡世界来求活的存在，无论他拥有多么伟大的力量，其本质，的确与懦夫无异。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走吧。”顾长生忽然说道，语气依旧平淡。
苏清寒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放我走？”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至少这道神念投影，绝对会被对方彻底抹杀。
“你的这道神念，对我而言，杀了，与碾死一只蚂蚁，并无区别。”顾长生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种极致的漠然，“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我此刻便抹去你的神念，顺着因果，将你的本体也一同化为飞灰。让你随着你那可笑的信仰，一同寂灭。”
苏清寒的投影，猛地一颤。她毫不怀疑对方有这个能力。
“二，”顾长生的声音顿了顿，那冰冷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玩味，“你回去，用你的眼睛，好好地看着。”
“看着你眼中那个不可战胜的师尊，是如何跌落神坛的。看着你认为注定要毁灭的世界，是如何安然无恙的。”
“看着我，是如何改写，他定下的结局。”
这番话，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让苏清寒感到心神俱裂！
这是一种何等的自信，何等的霸道！他竟要让她，亲眼见证自己信仰的崩塌，见证一位神明的陨落！
“你……”苏清寒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长生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轻轻地，对着那法则囚笼，屈指一弹。
“啵。”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那坚不可摧的法则囚笼，连同被禁锢在其中的苏清寒的投影，瞬间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月华光点，然后，彻底消散于无形。
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在遥远的江城市中心，那栋豪华公寓之内。
盘膝而坐的苏清寒本体，猛地睁开双眼，喷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她脸色煞白，气息瞬间萎靡了下去。神念投影被强行击溃，己经让她受到了不轻的反噬。但更让她惊恐的是，她感觉自己的紫府识海之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玄奥无比的符文种子。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散发出任何攻击性，却让她感觉，自己的生死，乃至一念一动，都己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只要对方愿意，随时可以引爆这枚种子，让她的神魂，彻底湮灭！
“噗——”
苏清寒再次喷出一口血，眼中，却流露出了比死亡更深的恐惧与茫然。
他没有杀她。
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个永恒的……观众席位。
……
云台山巅。
随着苏清寒投影的消失，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也随之消散。
顾长生缓缓转过身，看向了依旧在地，满脸失魂落魄的顾少杰五人。
“害怕吗？”他开口问道。
五人身体一颤，顾少杰咬着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依旧软得像面条。他羞愧地低下头，声音艰涩：“回……回师尊，弟子……弟子没用。”
他不想承认，但那股源于生命层次碾压的恐惧，依旧盘踞在他的心头，无法驱散。
“害怕，就对了。”
顾长生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走到五人面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煞白的脸。
“记住这种感觉。这种无力，这种绝望，这种自己的命运被他人一言而决的恐惧。这就是弱者的感觉。”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安慰，只有陈述事实的冰冷。
“在这个宇宙中，从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所谓的道理，所谓的规矩，都只是强者，为了方便统治弱者，而制定出来的工具。”
“当你的力量，凌驾于规矩之上时，你，就是规矩。”
“那个昆仑墟主，他比这个世界强，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定下‘与此界同灭’的规矩。这是他的道理。”
顾长生看着五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剑的光芒。
“而现在，我要教给你们的，是我的道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
“我的道理，很简单。”
“谁想灭我的世界，我就，杀谁。”
“谁敢动我的人，我就，灭他满门。”
“谁要定我的生死，我就，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冰冷，一句比一句霸道！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睥睨万古的杀伐之气，如同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狠狠地注入了顾少杰五人的心中！
他们心中的恐惧，在这股更加蛮横，更加不讲道理的意志面前，竟开始寸寸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战栗！
是啊！
害怕有什么用？绝望有什么用？
别人己经把刀架在了脖子上，要毁灭整个世界了！除了拼死一搏，除了让自己变得比他更强，更狠，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我传你们《九转镇狱经》，不是为了让你们成为什么武道宗师，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去争名夺利。”
顾长生的目光，如同两柄神剑，刺入五人的灵魂深处。
“我是要让你们，以身为狱，镇压万古！是要让你们，成为行走在人间的神魔！是要让你们，拥有亲手制定规矩，执掌他人命运的力量！”
“今日之事，对你们而言，是灾难，更是……机缘！”
“一个让你们看清这个世界真实面貌的机缘！一个让你们挣脱凡俗枷锁，真正踏上神魔之道的机缘！”
“现在，告诉我，你们还怕吗？！”
最后一句，声如洪钟，如同神雷天降，在五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不怕了！”
顾少杰第一个嘶吼出声。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他的双眼，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通红，那残存的恐惧，己经被一股熊熊燃烧的火焰所取代！
“不怕了！”
其余西人，也纷纷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们此生最响亮的一次咆哮！
恐惧，被彻底碾碎！
取而代之的，是破而后立的坚定，是向死而生的疯狂！
看着五人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顾长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璞玉，终究需要重锤，才能成器。今日这道昆仑法旨，便是最好的锤子。
他转过身，再次望向那片刚刚被撕裂过的苍穹，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只是，在这平静之下，是足以冰封整个星系的绝对杀机。
“区区一个即将道化的残蜕，也敢妄言灭世？”
他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屑。
“元阳……是么。”
“他要来，我便在此界等他。”
“他若不来……”
顾长生顿了顿，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便亲自去一趟昆仑墟……取他性命。”
话音落下，他闭上了双眼。
心神，却在瞬间跨越了万丈地层，再次沉入地底深处，来到了那个沉睡的“神胎”面前。
那股纯净而懵懂的意识，此刻正因为外界的剧变，而散发着不安与恐惧的波动。
顾长生的神念，化作了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本源。
一股温暖、厚重、安宁的意念，传递了过去。
“安心睡吧。”
“从今日起，无人，再能伤你分毫。”
“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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