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月隐星稀。
黑风坳往东南二十里，一处名为“黑水坞”的废弃码头静静地匍匐在蜿蜒的黑水河畔。这里早己没了昔日船来船往的喧嚣，只剩下残破的木质栈桥在微凉的夜风中发出轻微的呻吟，以及河水拍岸的单调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腐烂木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三道几乎融入黑暗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潜伏在码头外围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丛中。
“确定是这里？”林皓轩压低声音，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方寂静得有些过分的码头区域。他的手中捏着一枚小小的玉符，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正从玉符上散发开来，形成一个极小的敛息范围将三人笼罩——这是他目前能施展的不引起太大动静的最强隐匿手段。
“指南针指向这里就没动过。”薇奥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紧张，她手中的位面指南针此刻正微微发烫，指针牢牢锁定着码头深处那几个最大的废弃仓库。“能量反应很集中，就在那几个大家伙里面。而且……有种奇怪的规律性波动，不像自然现象。”
郝运来趴在最前面，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含混不清地吐槽：“废话，哪个自然的能量波动会带着一股子……嗯，劣质熏香和铜钱味儿？这金蟾商会取名水平不咋地，选据点倒是挺会找地方，这破地方鬼都不来，正好方便他们捣鼓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的感知最为诡异，那与混沌碎片连接的体质让他对这里弥漫的异常气息格外敏感。在他那半吊子的灵觉中，前方的仓库群就像是一块散发着混杂气味的巨大磁石，不断吸引着周围稀薄的灵气和……某些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林皓轩凝神观察片刻，指着一处：“看那边，守卫。”
顺着他的指引，郝运来和薇奥拉眯眼望去。只见一个仓库的阴影里，隐约站着两个身影。他们并未穿着统一的服饰，而是化作普通伙计打扮，但站姿挺拔，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边还趴伏着一头体型硕大、皮毛暗沉的獒犬，那獒犬的鼻子不时抽动，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呜咽。
“啧，还有狗鼻子。”郝运来撇撇嘴，“老林，你的敛息阵能罩住狗鼻子吗？”
“对凡犬或许有效，但那獒犬似乎……”林皓轩话音未落，那头獒犬突然抬起头，疑惑地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嗅了嗅，低呜声变得明显起来。
两名守卫立刻警觉起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要暴露了！”薇奥拉紧张地握紧了法杖。
“看我歪打正着！”郝运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手指暗自掐了个从祖传破书上学来的、据说能安抚野兽的小灵诀——【灵兽顺毛诀】。然而法诀刚成，他体内那混沌碎片微微一颤，一股异样的力量掺杂了进去。
效果立竿见影，但却完全跑偏。
那獒犬猛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打完喷嚏后，它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极其好玩的东西，兴奋地“嗷呜”一声，原地蹦跳着转起圈来，试图追逐自己那并不存在的尾巴，完全把警惕抛到了脑后。
两名守卫：“？？？”
一个守卫没好气地低骂：“这笨狗！又发什么疯！” 另一个松了口气，放下刀柄：“估计是闻到野兔子了吧。别自己吓自己，这鬼地方除了我们，哪还有……”
趁着守卫注意力被反常的獒犬吸引、警惕性 降低的瞬间，林皓轩低喝一声：“走！”
三人如同离弦之箭，借着草丛和地形的掩护，猫着腰快速向仓库区域潜去。郝运来一边跑一边嘀咕：“追尾巴？我明明想的是让它打个瞌睡……这效果越来越飘忽了……”
有惊无险地避开第一道明哨，三人靠近了仓库区。越是靠近，那股异常的能量波动就越是明显。薇奥拉手中的指南针甚至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
“能量源就在最大的那个仓库里。”薇奥拉指着前方一个巨大的、仿佛巨兽匍匐般的阴影。那仓库看起来比其他的都要新一些，门锁也明显是后来换上的沉重铁锁。
仓库周围异常安静，反而透着不寻常。林皓轩眼神一凝，手指在眼前一抹，低声道：“有简单的警戒阵法，覆盖了仓库门口和窗户。触碰即会触发警报。”
“能破解吗？”郝运来问。
“需要时间，而且难免会引起布阵者感应。”林皓轩皱眉。
“看我的！”薇奥拉自告奋勇，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无形的能量脉络，举起法杖，低声吟唱了几个简短的音节，法杖顶端凝聚起一小团柔和的、水波般的奥术能量。“这是一个小范围的【奥术干扰】，应该能暂时让这片区域的能量流动出现紊乱，就像……嗯，给阵法制造一点‘雪花屏’，希望能覆盖我们短暂的开锁时间。”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奥术能量推向警戒阵法的边缘。
嗡！ 阵法光芒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原本稳定的能量场果然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和模糊。
“快！”薇奥拉低声道。
郝运来早己掏出他那套“吃饭家伙”——两根细长的铁丝。他凑到那巨大的铁锁前，嘴里念念有词：“老祖宗赏饭，各路锁神保佑，这次可千万别掉链子……”手指灵巧地拨动了几下。
咔哒。 一声轻响，锁头应声而开。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
林皓轩惊讶地看了郝运来一眼。郝运来得意地挑了挑眉，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手艺活儿！”
薇奥拉的干扰效果此时也恰好结束，警戒阵法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三人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仓库沉重的侧门，闪身而入，随即又将门轻轻掩上。
仓库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高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药材的苦涩、金属的锈蚀、某种陌生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借着从高窗缝隙透入的微弱月光以及仓库深处某些物体自身散发的幽光，他们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所谓“异界贸易”的规模有多大。
仓库被粗糙地划分成了好几个区域。
一边堆放着大量的笼子，里面关着的赫然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有皮毛如同熔岩般裂纹、无精打采趴着的火狸；有长着透明翅膀、不断用脑袋撞击笼壁的焦躁小精灵；甚至还有一个特制的强化水槽，里面漂浮着一团不断变换形状、散发着寒气的粘液生物……
另一边则堆放着各种矿石、植物标本和一些造型奇特的器物：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蓝色水晶、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的暗红色菌菇、刻满了陌生符文的残破石碑、几把造型奇特、散发着能量波动的武器（类似他们缴获的破法矛）……
而在仓库最中央，也是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用某种暗红色涂料绘制在地面上的复杂法阵。法阵的节点上镶嵌着几块大小不一的黑色金属碎片——与郝运来得到的那块同源，但体积似乎都小一些。法阵中央的空间微微扭曲，散发着不稳定的能量波动，显然不久前才被激活过。
“我的天……”薇奥拉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学者看到珍贵样本的兴奋，“他们……他们这是在走私一个生态圈吗？！”
林皓轩面色铁青：“罔顾人伦，勾结异域，私藏禁物！这金蟾商会，罪不容诛！”他的手己经按在了剑柄上，显然被这邪魔歪道般的行径激怒了。
郝运来则眼睛放光地扫过那些奇特的矿石和器物，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好东西不少啊……这得值多少灵石……哎哟！”他话没说完，就被林皓轩狠狠瞪了一眼，连忙收起贪财的心思。
“看那里！”薇奥拉忽然指着法阵旁边的一张桌子。上面散乱地放着一些账本、图纸和一个打开的木盒。木盒里铺着黑色绒布，看样子原本应该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但现在空空如也。
郝运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本，快速翻阅。里面用密语记录着各种物品的出入库记录，旁边还有一些简图。“……看不懂，但画了好多叉叉圈圈。”他又拿起一张画在皮纸上的草图，上面描绘着一个结构复杂的装置，中心有一个凹槽，形状正好与那黑色碎片的轮廓相似。
“这图……好像是什么大型法器的核心部分？”林皓轩凑过来看后皱眉道。
就在这时，薇奥拉手中的位面指南针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指针毫无规律地高速旋转！
“不好！有极强的空间波动正在附近形成！不是这个法阵，是另一个……更近！就在外面！”她失声惊呼。
几乎同时，仓库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有动静！” “仓库那边！快！” “把‘眼睛’放出来！”
暴露了！
“快走！”林皓轩当机立断。
但己经晚了。仓库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火把的光芒瞬间涌入，刺得三人睁不开眼。只见门口站满了金蟾商会的守卫，为首的两人手里还牵着一种造型奇特的金属造物——那像是一个悬浮的金属眼球，瞳孔处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正死死地锁定着他们。
更让人心悸的是，仓库中央那个原本平静的法阵，仿佛被外界的混乱和某种力量引动，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镶嵌的碎片发出刺目的光芒！中央扭曲的空间猛地扩张，形成一个不稳定的、旋转的幽暗旋涡！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同时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和某种来自遥远彼端的、充满恶意的低语！
“糟了！法阵失控了！”薇奥拉脸色煞白。
前有强敌，后有突然开启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危险空间裂隙！
郝运来看着那旋转的旋涡和冲进来的守卫，哭丧着脸：“我就知道！我这运气……从来就没让人失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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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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