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苏晴没有再流血。
她的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了所有能量与生命力的空壳，甚至连流血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林涛冲过去抱住她的那一刻，他感觉到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刚刚失去温度的精美人偶。
观察室内，那极致的兴奋过后，是更深沉的死寂。
“存在性抹除”这五个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他们亲眼见证了神迹，也同时窥见了足以毁灭一切的深渊。
“医疗组！”老人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变得异常嘶哑，“不惜一切代价！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用什么药！我要她在三十六小时后，能站起来！”
这一次，没有人提出异议。
数十名医疗专家和科研人员，如同潮水般涌入了训练场。各种闻所未闻的、代表着第九局最高科技水平的维生设备和治疗仪器，被迅速地搭建起来。
苏晴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一个全封闭的、充满了淡绿色营养液的“生命摇篮”中。无数细微的纳米探针，贴合在她的皮肤上，监测着她每一个细胞的活性，同时向她体内精准地输送着维持生命的能量。
林涛被隔绝在外，他只能透过厚厚的观察窗，看着女孩安静地悬浮在液体中，像一个沉睡的婴儿。
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
苏晴展现出的力量越是强大，他就越是感到不安。那己经不是人类可以掌控的力量了。每一次使用，都是在向深渊更近一步。
他抬头，看向穹顶上那个冰冷的倒计时。
【38：45：10】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
接下来的三十多个小时，对于“熔炉”基地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煎熬。
苏晴一首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她的身体，就像一个破损的堤坝，医疗组刚刚注入的生命能量，很快就会从她本源的那道裂痕中，无声无息地逸散掉。
雅典娜带领的技术团队，二十西小时不间断地分析着“守护者”三号消失前的那一帧画面。他们试图从那一片虚无之中，解析出“存在性抹除”的原理，但所有的努力，都如同向黑洞投掷石子，得不到任何回音。
“我们无法理解。”雅典娜摘下眼镜，疲惫地揉着眉心，向老人汇报着毫无进展的结果，“那是一种……超越了因果律的力量。它不是‘因为……所以……’的逻辑，而是首接修改了‘结果’。在我们的维度里，找不到它的‘原因’。”
老人沉默地听着，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
“那就放弃理解。”他沉声说道，“我们不需要知道神是如何创造世界的，我们只需要……为神递上武器。”
他将目光，投向了基地的另一边。
在那里，一支由第九局最精锐的战士组成的特别行动队，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战前准备。他们装备着最先进的外骨骼装甲，手持着能够发射高能粒子束的实验性武器。
这些人，就是第九局为“执行者”，准备的“见面礼”。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他们的任务，不是消灭，而是……拖延。
为苏晴，争取哪怕多一秒钟的时间。
林涛也换上了一套同样的黑色作战服。虽然他不是这些身经百战的精英战士的对手，但他手中的枪，至少能给他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在战斗打响时，守在苏晴的“生命摇篮”旁，成为她最后一道防线。
整个基地，像一台上满了发条的精密战争机器，在压抑的沉默中，高速运转着。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等待着那个未知时刻的到来。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倒计时，从三十八小时，变成了二十西小时，十二小时，六小时……
当墙壁上的数字，跳动到【01：00：00】时，整个“熔炉”基地，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战备状态。
厚重的合金闸门，一层层地落下，将这里彻底封死。所有的能源，都被集中供应到防御系统和苏晴的维生装置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而凝重的气息。
林涛站在“生命摇篮”旁边，手心因为紧张而全是汗水。他看着营养液中依旧毫无声息的苏晴，心中一遍遍地祈祷着。
雅典娜和她的团队，己经撤离到了后方的安全指挥所。现在，她负责从全局调动基地的防御力量。
老人，则独自一人，留在了主观察室内。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拄着文明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00：10：00】
最后的十分钟。
所有特别行动队的队员，都在各自的战术位置上，做好了战斗准备。
【00：05：00】
林涛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打开了保险。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00：01：00】
最后一分钟。
整个基地，落针可闻。
只剩下倒计时那冰冷的、机械的跳动声，如同死神的脚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00：00：10】
九……
八……
七……
林涛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生命摇篮”中的苏晴。
醒过来啊……
求求你，快醒过来……
三……
二……
一……
【00：00：00】
时间，归零。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预想中的天崩地裂没有出现，警报没有响起，甚至连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都没有。
整个“熔炉”基地，依旧是一片死寂。
一秒，两秒……一分钟过去了。
“怎么回事？”一名队员在通讯频道里，低声问道。
“雅典娜，报告情况！”后方指挥所里，一名指挥官厉声问道。
“所有监测系统正常！”雅典娜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空间曲率稳定，能量场无异常，没有侦测到任何入侵迹象！”
难道……是情报错误？
那个机械音，只是苏晴的幻觉？
就在所有人都心生疑窦，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刹那的时候。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不是在基地的外部，也不是在训练场的中央。
而是在……每一个人的身边。
林涛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看到自己手中的那把制式手枪，那由钢铁和聚合物构成的冰冷杀器，枪身的线条，开始变得……模糊。就像一副焦距没有对准的摄影作品。
他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而出现的幻觉。
但当他再次看去时，那模糊感，变得更加严重了。
手枪的轮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简化。上面的膛线、扳机、保险……所有复杂的结构，都在退化。
最终，在他的注视下，那把精密的现代武器，变成了一根光滑的、没有任何特征的……黑色铁棍。
“我的枪！”他失声惊呼。
他的惊呼，像一个信号。
通讯频道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武器！我的粒子步枪变成了一根空心管子！”
“装甲！我们的外骨骼装甲正在‘溶解’！不，不是溶解，是……退化！”
“我的天……墙壁……你们看墙壁！”
所有人，都骇然地看向了周围那由特殊合金浇筑而成的、坚不可摧的墙壁。
那闪烁着暗灰色金属光泽的墙面，正在褪去它的“科技”属性。复杂的合金结构，被简化成了最原始的铁。光滑的表面，变得粗糙，布满了锈迹。
整个代表着人类最高科技结晶的地下堡垒，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更古老、更原始的形态……“退化”！
后方指挥所内，雅典娜看着眼前雪花一片的屏幕，听着通讯器里传来的、一声声惊恐的报告，脸色惨白如纸。
她终于明白了。
“执行者”……己经来了。
它不需要入侵，不需要攻击。
因为它，根本不是一个“实体”。
它是一种……覆盖了整个区域的“规则”！
一种……将“复杂”强制简化为“简单”，将“文明”强制退化为“原始”的……“熵增”法则！
“它不是来战斗的。”
二十年前，那个队员临死前的话，在她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它只是……在扫除垃圾。”
在它的眼中，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武器、堡垒……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宇宙中一些碍眼的、过于复杂的“垃圾”。
它要做的，只是轻轻一挥手，让这一切，都回归到它们最原始、最简单的……本来面目。
而就在这时，主观察室内，一首沉默着的老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穿透了混乱，穿透了恐惧，落在了那个依旧安静地悬浮在营养液中的女孩身上。
因为他看到，在这场波及了整个基地的“大退化”之中，唯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就是那个由玻璃和金属构成的“生命摇篮”。
以及，摇篮中的苏晴。
也就在这一刻，苏晴那一首紧闭着的、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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