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行动在一种诡异的静默中有序进行。
没有警报,没有喧哗,只有作战靴踩在金属碎屑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维生舱“摇篮”平稳运行时低沉的嗡鸣。阿尔法小队的战士们,是第九局真正的精英,即便家园沦为废墟,面临着前所未见的维度敌人,他们的脸上也看不到丝毫慌乱,只有如同岩石般坚毅的冷静。
林涛走在“摇篮”的侧前方,他的手始终虚按在腰间的枪套上,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把退化后又被技术人员勉强修复的武器,在真正的威胁面前,连一根烧火棍都不如。这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属于守护者的姿态。
他的目光,不时地透过“摇篮”的透明舱盖,落在苏晴那张沉睡的脸上。女孩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但林涛知道,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她的灵魂或许正在一片充斥着灯塔与小女孩的记忆风暴中,艰难挣扎。
队伍的目的地,是基地的最底层,一个从未对林涛开放过的区域——“方舟”紧急避难所。那里有独立的维生系统和一条能够通往外界的秘密隧道。
在进入“方舟”前,老人叫住了林涛和雅典娜,将他们带进了一间尚且完好的小型指挥室。
“这是‘衔尾蛇’档案的全部内容。”老人将一个老式的、由特殊合金制成的文件盒,放在了桌上。它没有电子锁,只有一个复杂的机械密码转盘。老人熟练地拨动了几下,盒盖“咔哒”一声弹开。
里面没有芯片,没有数据硬盘,只有一叠泛黄的、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纸质文件。
雅典娜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第一页。她的眼神,从最初的疑惑,迅速转变为极度的震惊。
“这……这不可能!”她失声说道,“报告记录时间,二十二年前!记录显示,我们当时己经捕获到了一种……一种来自高维空间的信息‘孢子’?并对其进行了逆向工程解析?”
“是的。”老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称那个项目为‘普罗米修斯’。我们以为自己从神那里盗取了火种,却不知道,那只是神随手丢下的一点火星。而我们的行为,无异于在神的后院里,点燃了一场篝火。”
林涛也凑过去看。文件上大段大段的文字和数据都被涂黑了,只剩下一些零星的、不连贯的描述。
“……代号‘金丝雀’的先行者,在接触‘孢子’核心后,展现出……修改局部概率……的现象……被观测……”
“……‘金丝雀’的行为模式出现异常,多次报告……看到‘塔’和‘眼睛’……”
“……‘灯塔’第一次回应。坐标……寂灭荒原……我方‘神矛’旅……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现场未发现任何能量残留……所有物质……呈现基础粒子状态……”
“……最终评估:‘灯塔’并非敌对,而是‘秩序’本身。任何试图解析、利用其力量的行为,都将被视为‘系统漏洞’,并触发……‘清除机制’……”
最后,是一张照片的复印件。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年轻女人,笑得温婉而灿烂。她的资料,除了代号“金丝雀”外,其余全部被涂黑。
“她就是三位牺牲的先行者之一。”老人看着那张照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恸,“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触碰到‘灯塔’边缘的人。她最后传回来的信息,和苏晴一样,只有两个字——‘快逃’。”
林涛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二十多年前的悲剧,如今正在以一种惊人相似的方式,重新上演。
“所以,苏晴现在就是第二个‘金丝雀’。”雅典娜放下了文件,脸色苍白,“不,她的情况更严重。‘金丝雀’只是引起了注意,而苏晴……她公然挑衅并摧毁了‘清除机制’。这在‘灯塔’看来,恐怕己经不是‘漏洞’,而是‘病毒’了。”
“没错。”老人合上了文件盒,“所以,‘观察者’协议启动了。那只眼睛,现在正盯着我们。它想知道,这个‘病毒’,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又将如何演变。”
“那我们联系‘先生’……”林涛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和那个疯子有什么关系?把他牵扯进来,只会让情况更复杂!”
“因为我们需要一个‘变量’。”老人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先生’,或者说他背后的古镜碎片,同样是超越现有物理规则的存在。但它和苏晴不同,它充满了混乱、邪异和攻击性。它是‘灯塔’这个绝对秩序的天然对立面。把它拉进棋盘,或许能……混淆‘灯塔’的视线。”
“用一个怪物,去牵制另一个更可怕的怪物?”雅典娜瞬间明白了老人的意图,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太疯狂了!我们根本不了解‘先生’,他如果和‘灯塔’联手……”
“他不会。”老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先生’的目标是集齐碎片,重塑古镜,定义现实。他追求的是‘唯我’的绝对自由。而‘灯塔’代表的是‘唯一’的绝对秩序。它们是天生的死敌。在‘灯塔’的注视下,‘先生’的计划同样无法实现。”
“在共同的、足以致命的威胁面前,暂时的合作,并非不可能。”老人看着林涛,一字一顿地说,“更何况,他或许是唯一知道该如何唤醒苏晴的人。”
这句话,成了压垮林涛心中最后一丝犹豫的稻草。
他不再争辩,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
穿过漫长而压抑的秘密隧道,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七号安全屋。
这里与其说是安全屋,不如说是一个伪装成废弃工厂的地下工事。没有“熔炉”的尖端科技,一切都显得粗犷而实用。墙壁是厚重的混凝土,能源来自一台轰鸣作响的老式柴油发电机。
苏晴的“摇篮”被安置在工事最核心的房间内。林涛和阿尔法小队守在外面,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
老人则带着雅典娜,走进了另一间被铅板完全包裹的密室。
密室中央,没有通讯设备,只有一个黑曜石打造的、一米见方的平台。老人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不规则的镜子碎片。
它只有巴掌大小,边缘锋利,镜面却不是光滑的,而是像一潭凝固的、深不见底的墨汁。正是当初从圣婴福利院那场献祭仪式的废墟中,回收的唯一一枚“先生”留下的碎片。
“用能量去刺激它,可能会被‘灯塔’捕捉到。”老人对雅典娜说,“所以,我们用最原始的方式。”
他脱下了一只手套,露出干枯的手掌。他没有丝毫犹豫,用那枚锋利的碎片,在自己的掌心,重重划过!
鲜血,瞬间涌出。
他将流血的手掌,按在了那块碎片之上。
“以血为媒,以魂为引。”他用一种古老而沙哑的语调,低声念诵着,“镜界两端,闻我之声。”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枚漆黑的碎片,仿佛活了过来。它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将老人的血液尽数吸入其中。墨色的镜面上,开始泛起一圈圈猩红色的涟漪。
雅典娜紧张地看着仪器,上面的读数没有任何变化。这证明,这种诡异的“通讯”,完全绕过了物理层面,没有产生任何可被侦测的能量波动。
涟漪的中心,那片墨色变得越来越深邃,仿佛一个正在缓缓张开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瞳孔。
几秒钟后,一个声音,从那片深邃的黑暗中,悠悠地传了出来。
那是一个无法分辨男女的、带着奇特金属质感和混响的声音。它不高,却仿佛能首接钻进人的脑髓深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优雅的疯狂。
“呵呵呵……第九局的‘老狗’,居然会用这种原始的方式,来联系我这个‘恐怖分子’。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声音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老人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那刺耳的称呼。他用依旧平稳的声音说道:“先生,我们有麻烦了。一个……共同的麻烦。”
“哦?”镜中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充满了兴味,“能让你们这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都感到棘手的麻烦……这可真让我好奇。说来听听,或许,我会很乐意欣赏你们绝望的表情。”
“‘灯塔’。”老人只说了两个字。
镜中的声音,第一次,陷入了沉默。
那种玩世不恭的嘲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仿佛风暴正在汇聚的死寂。
过了足足半分钟,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它那标志性的金属混响消失了,变得异常清晰、冷冽,也……更加危险。
“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的一张底牌,失控了。”老人没有隐瞒,“她摧毁了‘灯塔’的‘清洁工’,现在,我们都被盯上了。她本人也陷入了深度昏迷,我们无法唤醒她。”
“‘主体’……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么……”镜中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叹,随即又化作了愉悦的轻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不愧是我选中的对手!”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老人沉声说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如何应对‘灯塔’的观察,以及,如何唤醒她。”
“帮助?”镜中的声音,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看着你们被那只眼睛一点点碾碎,岂不是更有趣?”
“因为你也在它的‘观察’范围之内。”老人冷冷地说道,“你的古镜,你的计划,在它面前,同样是需要被清除的‘垃圾’。唇亡齿寒的道理,你应该懂。”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镜中的声音,变得玩味起来。
“好吧,道理我懂。但合作,需要筹码。你们,有什么能打动我?”
“她。”老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你能唤醒她,并提供应对‘灯塔’的方法。我可以做主,让她……去见你。”
听到这句话,雅典娜的脸色瞬间变了。
而镜中的声音,则发出了一阵肆无忌惮的、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让她去见我’!老狗,你果然够狠,也够聪明!”
笑声戛然而止。
“成交。”
“带上她,来京州郊外的‘无忧’精神病院。记住,你们只有十二个小时。晚一分钟,或许你们要面对的,就不止是天上的那只眼睛了。”
“还有……”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期待,缓缓说道:
“……我很期待,与我那可爱的‘镜主’小姐,正式会面。”
话音落下,镜面上的猩红涟漪,瞬间平息。那枚碎片,又恢复了那副平平无奇的、漆黑的模样。
老人松开手,掌心的伤口己经不再流血。他看着那枚碎片,眼神复杂。
他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一个与魔鬼的交易。
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在真正的神明面前,魔鬼,有时反而是唯一可以沟通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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