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和“幽灵”对视了一眼，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周围暂时没有发现首接威胁。
两人合力，将沉重的“摇篮”维生舱从车上抬了下来。维生舱自带悬浮底座，离地半尺，平稳地跟在他们身后，发出细微的嗡鸣。
走进主楼的大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霉菌和某种未知草药的奇异气味扑面而来，刺激着人的鼻腔。大厅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壁灯发出幽幽的光。正对大门的是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画框，但画框里却不是画，而是一面面大小不一的、蒙着灰尘的镜子。
那些镜子，将本就昏暗的大厅，映照得更加光怪陆离，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黑暗中窥伺着他们。
“请跟我来。”阿诺德院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向走廊深处走去。他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嗒、嗒、嗒”的回响，格外清晰。
林涛一手持枪，一手护在“摇篮”旁，与“幽灵”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走廊两边的病房，房门紧闭，但门上都有一个小小的、被铁栏杆封住的观察窗。林涛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到，几乎每一个观察窗后面，都有一张脸。
那些脸，有的在痴笑，有的在哭泣，有的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但无一例外，当林涛的目光扫过去时，他们所有的表情，都会瞬间凝固，然后齐刷刷地，转动眼球，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如同打量标本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们身后的那台“摇篮”。
那不是精神病人的眼神。
那是一种……非人的眼神。
林涛瞬间明白了，这座病院里的“病人”，恐怕都和当初圣婴福利院的孩子们一样，是被镜界能量污染的……傀儡。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精神病院，而是“先生”豢养怪物的一座巢穴。
他握紧了手中的霰弹枪，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阿诺德院长似乎没有察觉到林涛的紧张，他一边走，一边像个热情的导游，介绍着自己的“收藏品”。
“这些都是先生的作品。”他指着墙上那些蒙尘的镜子，语气中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每一面镜子，都封印着一个有趣的灵魂。他们生前，有的是画家，有的是诗人，有的是哲学家。他们都曾以为自己看到了世界的‘真实’，但先生让他们明白，所谓的‘真实’，只不过是镜子里的一个倒影罢了。”
林涛没有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只是加快了脚步。
走廊的尽头，是一座宽阔的圆形大厅。大厅的穹顶很高，悬挂着一盏巨大的、由无数破碎镜片拼接而成的水晶吊灯。吊灯没有点亮，只是在从高处天窗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下，折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斑，洒满整个大厅。
大厅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手术台。
而手术台的旁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穿着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色长风衣，身形修长。他正拿着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副银色的手术刀具。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危险并存的奇异气场。
林涛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先生”。
“你们来了。”
“先生”没有回头，他用那把刚刚擦拭干净的手术刀，轻轻敲了敲身旁的手术台，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比我预想的，要慢了三分钟。看来，第九局的效率，也不过如此。”
他的声音，和在镜中听到的一样，充满了磁性，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质感。
“苏晴呢？”他依旧没有回头，“把她带过来。”
林涛没有动。
“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因为警惕而变得沙哑。
“做什么？”“先生”发出了一声轻笑，他缓缓转过身来。
当林涛看清他的脸时，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五官精致得如同古希腊的雕塑，皮肤苍白，找不到一丝瑕疵。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眸，却深邃得如同星空，仿佛蕴藏着千百年的智慧与沧桑。
这张脸，如果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会是人群的焦点。
但此时此刻，配上他那身白色的风衣和手中的手术刀，却只让林涛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当然是……治病。”“先生”微笑着，用手术刀的刀尖，指了指那台“摇篮”，“我们可爱的镜主小姐，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污染了她的‘梦境’。作为她的半身，我自然有义务，帮她清理一下。”
“你的方法，就是用这个？”林涛扬了扬手中的霰弹枪。
“先生”看着他手中的武器，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林警官，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我是一名医生，不是屠夫。”他将手术刀，轻轻放回托盘里，摊开双手，“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她一丝一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醒过来。”
他的眼神，坦诚得近乎无辜。
但林涛一个字都不信。
“我要在这里，看着你。”他沉声说道。
“当然。”“先生”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似乎毫不在意，“事实上，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他走到“摇篮”旁，隔着透明的舱盖，端详着里面沉睡的苏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于痴迷的情感。
“‘灯塔’的记忆污染，像一种精神钢印，强行烙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常规的唤醒方式，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混乱，甚至彻底人格崩溃。”
他抬起头，看向林涛。
“我需要进入她的‘梦境’，也就是她的精神世界。但在那个世界里，我无法携带任何力量。所以，我需要一个‘护卫’。一个……她绝对信任的，能在那片混乱的记忆风暴中，保护我，也保护她自己的人。”
“先生”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涛。
“而你，林涛警官，就是那最完美的人选。”
林涛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进入苏晴的精神世界？这听起来，简首是天方夜谭。
“我怎么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先生”微笑着说，“你只需要相信她。相信她对你的信任，足以成为你在那片精神深渊中，唯一的坐标和灯塔。”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而且，你别无选择，不是吗？”
林涛沉默了。
他知道，“先生”说的是对的。他没有选择。
“我需要怎么做？”
“很简单。”“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他指向大厅墙壁上的一处，“看到那面镜子了吗？”
林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镜框是古老的、雕刻着鸢尾花的银边。与其他镜子不同，这面镜子的镜面，光洁如新，清晰地倒映出大厅里的一切。
“这是我的‘手术室’。”“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你们两个，只需要站到镜子前，看着它。剩下的，交给我。”
林涛看了一眼身旁的“幽灵”，后者对他摇了摇头，表示反对。
“太危险了。”“幽灵”用口型无声地说道。
“我知道。”林涛同样用口型回应，“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你守在这里，看好她。”
他指的是苏晴的身体。
“幽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林涛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凝重，眼神警惕。镜子里的他，也同样看着他。
“先生”走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放轻松，林警官。”“先生”微笑着说，“这会是一场……非常有趣的旅行。”
说完，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冰冷的镜面上。
“——镜界，开。”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整个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林涛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镜子中传来！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最后一刻，他看到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嘴角，正勾起一抹和身旁的“先生”一模一样的、诡异的微笑。
然后，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旋转的、光怪陆离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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