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感觉自己正在“溶解”。
那股自苏晴指尖传来的、无法被定义的混沌力量，像是一场温暖的、无声的海啸，淹没了他存在的每一个角落。他的意识，他的记忆，他那由无数过往经历塑造而成的“自我”，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被分解成了最原始的、闪烁着微光的粒子。
这是一个比死亡更彻底的“归零”。
但他并不感到恐惧。因为在这片混沌的海洋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晴的意志。那意志，不再是“灯塔”的冰冷秩序，也不是她自身本源的混乱虚无，而是一种……超越了这两者的、温柔而坚定的“创造”。
她在用自己的灵魂，为他编织一个新的“存在”。
她像一个最精密的工匠，拾起那些属于“林涛”的灵魂粒子，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沾染的“虚无”尘埃，然后，用那混沌的力量作为丝线，将它们重新，编织在一起。
这个过程，仿佛持续了一瞬间，又仿佛过去了亿万年。
当最后一粒灵魂粒子，回归原位的刹那。
林涛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那片温暖的混沌中，猛地“拽”了回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一个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的空气。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凝实、有力、充满了生命质感的手。皮肤的纹理，指甲的光泽，都无比的真实。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正在自己的血管中，有力地奔流。
他缓缓地，抬起手，触摸自己的胸膛。
那个被金色光束贯穿的空洞，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滑而温热的皮肤，以及皮肤下，那颗正在“咚、咚、咚”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他不仅被“修复”了。
他感觉自己，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真实”，更加“完整”。
“苏晴……”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随着那股混沌力量的收回，苏晴那双异色的瞳孔，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左眼的漆黑与右眼的璀璨，如同退潮般，缓缓隐去，最终，变回了那双林涛所熟悉的、纯粹的黑色眼眸。
但林涛知道，有些东西，己经永远地改变了。
那双眼睛的深处，藏着一片，他再也无法看透的星空。
苏晴的身体，轻轻地晃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极致的疲惫与茫然。仿佛刚刚完成那场“创世”般的伟业，耗尽了她全部的心神。
林涛想也没想，就挣扎着站起身，一把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揽入怀中。
这一次，他没有穿过去。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她身体的柔软与温度。
“没事了……”他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轻声重复着，“我在这里，没事了。”
苏晴靠在他的怀里，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像一个迷路了很久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真是……令人感动的画面啊。”
一个虚弱而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温情。
林涛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冰冷的目光，看向那个正挣扎着，靠着墙壁坐起来的男人。
“先生”擦去嘴角的血迹，扶了扶那只剩下单边镜片的眼镜，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于痴迷的、学者般的狂热。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他看着苏晴，赞叹道，“你没有选择成为‘灯塔’那种纯粹的秩序，也没有堕入镜界本源的绝对混沌。你选择了……第三条路。你将两种完全对立的法则，强行融合在了自己的体内。你不再是任何规则的‘载体’，你本身，就是一种全新的‘规则’。”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涛，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而你，林涛警官，就是这套新‘规则’下，诞生的第一个‘造物’。一个……被她重新‘定义’过的，完美的存在。”
林涛的心，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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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就是……”“先生”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你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了。你的存在，己经被她打上了永恒的烙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现在，是她的‘圣徒’，是她的‘神眷者’。”
他看着林涛那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的脸色，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别担心，这或许是件好事。”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但你也要记住，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当一位神明，将她的目光，永远地投注在你身上时，你猜……还会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会顺着这道目光，找到你呢？”
他的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击中了林涛的内心。
就在这时，一首单膝跪在地上的幽灵，突然有了动作。他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的紧急信标，然后，狠狠地，按了下去！
一道无形的、经过加密的信号，瞬间穿透了层层阻碍，向着地面之上，发射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先生”瞥了一眼昏倒的幽灵，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看来，第九局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他撑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该换个地方，好好聊聊了。”
林涛没有理会他。他只是，轻轻地，将怀中的苏晴，打横抱了起来。
苏晴似乎己经陷入了沉睡，呼吸平稳，只是眉头，依旧微微地蹙着，仿佛在梦中，也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林涛抱着苏晴，转身，向着大厅的出口走去。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平稳。
“是吗？”“先生”跟在他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真的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灯塔’的法则虽然被你心爱的镜主小姐砸碎了，但那些碎片，己经永远地，留在了她的灵魂里。她就像一个吞下了无数玻璃渣的孩子，现在不痛，不代表以后，不会被割得遍体鳞伤。”
林涛的脚步，顿了一下。
“而且……”“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你难道就不好奇，‘灯塔’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污染她吗？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二十年前的‘金丝雀’事件，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吗？你难道就不想弄明白，为什么这面该死的镜子，会偏偏选中……你们两个人吗？”
一个个问题，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林涛的心上。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先生”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投向了那片狼藉的、破碎的镜子废墟。
“‘灯塔’，只是一个‘园丁’。而在花园外面，还有无数饥饿的、对这朵‘花’垂涎三尺的……‘看客’。你刚才，应该己经感觉到了吧？砸碎法则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林涛沉默了。
他知道，“先生”说的是对的。
就在刚才，他抱着苏晴的时候，他感觉到，在现实世界的某个角落，似乎有无数双冰冷的、非人的眼睛，向这里，投来了窥伺的目光。
他抱着苏晴，继续向前走。
当他们路过那面被彻底击碎的落地镜废墟时，林涛的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了一块人头大小的、斜插在地上的镜子碎片。
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的他，抱着沉睡的苏晴，神情冷峻，步履平稳。
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然而，就在他即将移开目光的刹那。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他看到，在镜子的倒影里，那个“自己”的背后，在那片被镜子映照出的、虚幻的黑暗空间中……
有一根极其纤细的、仿佛由鲜血凝聚而成的、猩红色的丝线，正无声无息地，连接着他倒影的心脏。
而那根红线的另一端，则一首，一首，延伸向了镜中那片无法被看清的、无边无际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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