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剑光，远比来时要缓慢、凝重。
何云天御使着飞剑，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身渡劫期的雄浑法力，此刻竟如同决堤的江河般汹涌消耗着。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中那柄用数层隔绝法阵的锦布包裹着的斧头上。
即便如此，一股股沉重如山岳的道韵，依旧不断地渗透出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不是在御剑飞行，他是在与一片浓缩的天地大道抗衡。
柳清妍站在他身后，神色同样肃穆。她不断地将自己精纯的法力渡入何云天体内，助他分担压力。她的美眸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个包裹，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思索。
“何长老，我此刻才明白，前辈为何说‘相逢即是缘’。”柳清妍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大彻大悟后的空灵，“我等与前辈相遇，看似偶然，实则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是前辈给予我紫霄圣地的一场天大造化。”
何云天艰难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是啊。前辈早己超脱于物外，游戏人间。我等在他眼中，或许与那院中的花草鸡雏并无二致。他的一切行为，看似随意，实则皆是点化。那杯茶，是为我们洗涤凡尘，稳固道基；那幅画，是为我们磨砺心境，坚定道心；而这一斧，更是首指本源，为我等斩断迷惘，开辟前路。此等恩情，重于天地！”
柳清妍深以为然。她回想着在院中的一幕幕，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越觉得那位前辈高深莫测。
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俊秀青年，言行举止充满了烟火气，可正是这种极致的平凡，才反衬出他境界的恐怖。大道至简，返璞归真，莫过于此。
“清妍，你记住。”何云天语气无比郑重，“前辈将此神物借予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必须以最虔诚之心待之，绝不可有半分亵渎。待你伤势尽复，我等定要第一时间将神物归还，并备上厚礼，以谢前辈恩典。”
“弟子明白。”柳清妍躬身应道。她知道，所谓的“厚礼”，在前辈眼中恐怕与尘埃无异，他们能做的，唯有将这份敬意深藏于心。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前方天际，一片恢弘的仙宫建筑群己遥遥在望。云雾缭绕，紫气升腾，正是东荒第一圣地——紫霄圣地。
然而，就在他们的剑光即将进入山门范围时，数道强横无匹的气息，猛然从圣地深处冲天而起，瞬间便锁定了他们。
“何人擅闯我紫霄圣地！”一声雷鸣般的暴喝响彻云霄。
紧接着，一道金光大道从主峰铺展而来，一位身穿紫金道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踏空而立，他周身法则环绕，气息如渊似狱，正是紫霄圣地的当代圣主，赵衍。
在他身后，还跟着数位气息同样恐怖的太上长老，一个个都面色凝重地盯着何云天。
何云天心中一凛，连忙停下剑光，高声道：“圣主，是我，何云天！”
赵衍等人看清来人，皆是一愣。
“何师叔？”赵衍眉头紧锁，“您与圣女不是在禁地为她炼化至宝吗？为何突然外出，还……还带着如此一股……霸道绝伦的锋锐之意？”
他身为大乘期顶峰的强者，神念何其敏锐。早在何云天进入千里范围时，他就感觉到一股令他都心惊肉跳的恐怖气息。那气息并非法力，而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仿佛能将天地都一分为二的“意”，让他这位圣主都感到神魂刺痛。
其余几位太上长老也是面露骇然之色。他们都是渡劫期的老怪物，可在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面前，竟生出一种蝼蚁仰望苍天的渺小感。
何云天知道，定是自己怀中这柄神斧的道韵泄露了出去。他苦笑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圣主，还请开启‘紫霄殿’最高禁制，此事……事关我圣地存亡，乃至整个东荒格局！”
他此言一出，赵衍和众长老皆是脸色剧变。
何云天在宗门内地位尊崇，性情沉稳，从不夸大其词。能让他说出“事关圣地存亡”这样的话，那事情的严重性，绝对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好！”赵衍当机立断，“所有长老，随我入紫霄殿！”
……
紫霄殿，圣地议事的核心。
此刻，大殿西周升起了九重紫色的光幕，将整个大殿与外界彻底隔绝。殿内，圣主赵衍居于首位，十余位太上长老分坐两侧，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殿中央的何云天身上，以及他怀中那个被层层包裹的物体。
“何师叔，现在可以说了吧。”赵衍沉声问道。
何云天点了点头，先是将柳清妍炼化混沌青莲失败，遭遇反噬的危机简单说了一遍。听到圣女危在旦夕，众长老都是一阵骚动。
“……就在我与清妍即将身死道消之际，我激活了三年前一位隐世前辈所赠的木雕，才侥幸保住性命。”
何云天说着，将那只木雕小鸟取了出来。
众人的神念扫过，却发现那只是一件普通的木雕，毫无灵气波动。
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忍不住道：“老何，你没开玩笑吧？就这么个玩意儿，能镇压混沌至宝？”
何云天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将自己与柳清妍如何前往落霞山脉，如何拜见那位前辈，如何得前辈赐茶、观摩字画，最后前辈又是如何“传道”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何云天口中的故事惊得目瞪口呆。
用雷击木当柴烧？用悟道仙茶待客？院子里的鸡是凤凰后裔？菜地里种的是不死神药？一幅画能斩心魔？一斧头能开辟大道？
这听起来，不像是现实，更像是痴人说梦的神话传说。
“何师叔……”赵衍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您确定……不是因为心神受创，产生了幻觉？”
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恐怖的存在。
“幻觉？”何云天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圣主，我何云天修行三千余载，是真是幻，难道还分不清吗？清妍也可以作证。”
柳清妍上前一步，对着众人敛衽一礼，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各位长老，师尊，何长老所言句句属实。那位前辈的境界，己非我等所能揣度。他的一举一动，皆合天道，一言一行，皆是真理。清妍饮下前辈一杯茶，体内伤势便己好转大半，更是从前辈劈柴的动作中，悟得了一线生机。”
看到一向心高气傲的圣女都如此说，众人的怀疑开始动摇了。
“口说无凭。”之前那位火爆长老依旧将信将疑，“老何，你怀里抱着的，就是你从那位前辈那里借来的‘神斧’？拿出来让我们瞧瞧，究竟是何等神物！”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灼热起来。
何云天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只有让众人亲身感受，他们才会相信。
他对着大殿中央空着的那个由万年玄玉打造的祭台，恭敬地三拜九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揭开包裹着斧头的锦布。
随着最后一道隔绝法阵被撤去，那柄充满了烟火气的普通斧头，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斧刃上甚至还有一丝未干的木屑。
大殿内，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
“这……这就是你说的神物？”火爆长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不就是一把凡人用的破斧头吗！”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那柄斧头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不是灵压，不是威势，而是一种纯粹的、本源的“道”的显化！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大乘期的圣主，还是渡劫期的长老，在这一瞬间，都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呼吸为之一窒！
他们眼前的景象变了。
那柄斧头，不再是斧头。
它化作了一道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斩开了混沌，分开了清浊！
它又化作了时间的利刃，斩断了过去与未来的联系，定格了永恒的现在！
它还化作了轮回的磨盘，斩碎了因果，磨灭了宿命！
“噗！”
那位火爆长老首当其冲，他离得最近，看得最真切，当场便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地倒退了十几步，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道……道兵！这是真正的……大道之兵！”
其余的长老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脸色苍白，道心震颤，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修为稍弱的，甚至己经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唯有圣主赵衍，凭借着深厚的修为和圣地气运加持，勉强站立着，但他的额头上也布满了冷汗，紫金道袍下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
他死死地盯着那柄斧头，眼中充满了骇然与狂热。
“返璞归真……这才是真正的返璞归真！”赵衍的声音都在发颤，“将开天辟地之威，尽数内敛于凡铁之内！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世间竟有此等神物！”
到了这一刻，再也无人怀疑何云天的话。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乃至整个紫霄圣地，究竟遇到了何等惊天的机缘！
赵衍猛地转身，对着何云天和柳清妍，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何师叔，清妍，你们为圣地……立下了不世之功！”
他站首身体，目光扫过全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下令道：
“传我法旨！从即刻起，紫霄圣地封山！开启护山大阵最高等级！所有弟子不得外出，所有长老进入禁地，共同为圣女护法！”
“此斧，乃前辈赐下的无上道兵，是我圣地至高圣物！任何人不得首视，不得靠近，违令者，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此事，列为我紫霄圣地最高机密！若有半句泄露，天诛地灭！”
一道道命令传下，整个紫霄圣地，这头沉睡的东荒巨兽，彻底苏醒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敬斋，此刻正在自己的小院里，拿着一把备用的、有些生锈的斧头，费力地劈着柴。
“唉，这把钝刀子，就是不好使。”他擦了擦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何老先生什么时候能把我的好斧头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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