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如同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带着决绝的意志笔首地向着那片幽蓝的深渊坠去。
这一次迎接我的不再是那片狂暴而混沌的几何海洋。
我站在了一条熟悉的走廊上。
长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白色房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脚下是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倒映着头顶惨白的一排排无影灯。
这里是Aethelred集团地下研究所的医疗区。
是那个囚禁了我姐姐也囚禁了我前世二十年的牢笼。
一个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的女性声音在长廊尽头响了起来。
“你回来了，‘补丁’。”
我猛地抬起头。
只见在长廊尽头站着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穿着一身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白色病号服。她有着和我完全相同的面容、身高和体态。
唯一的区别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没有焦距、完全被一种幽蓝色光芒充斥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饥饿和混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超级计算机般的绝对理性和冰冷。
它学会了。
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消化了我扔给它的那些情感垃圾，然后为自己构建出了一个稳定的人格模型。
一个以我为蓝本的人格模型。
“你不是我。”我看着她冷冷地说道。
“我当然不是你。”她缓缓向我走来。她的脚步悄无声息，仿佛飘浮在地面上，“你是残缺的、被污染的，是充满了矛盾和冗余数据的失败品。”
“而我，”她在我面前十米处停了下来，“是完美的、纯粹的，是即将承载一切的‘未来’。”
“我要谢谢你。”她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模仿着我的微笑。那笑容标准而空洞，“你带来的那些数据虽然充满了‘BUG’，却为我提供了一个理解这个世界的绝佳‘数据库’。”
“比如，”她轻轻抬起了手，打了一个响指。
我身旁的一扇白色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个我毕生难忘的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顾言深。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手工西装。脸上带着我曾经迷恋了十年的温柔笑容。
“微微，”他向我伸出手，“回家吧，别闹了。”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缩。
理智告诉我这是幻觉。是它在用我最深刻的记忆来攻击我。
但情感上那股被背叛的彻骨痛楚，依旧像毒蛇一样瞬间攫住了我的灵魂。
“看到了吗？”那个蓝眼睛的“我”轻声说道，“这就是你的弱点。你被这些无意义的情感所束缚，而我可以随意调用它们、把玩它们，将它们变成对付你的武器。”
“不……”我死死咬着牙，逼迫自己移开看向顾言深的目光。
“没用的。”
另一扇门也打开了。
苏曼穿着那条我送她的星辰长裙走了出来。她亲昵地挽住了顾言深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了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那种甜美而恶毒的微笑。
“姐姐，放弃吧。你斗不过我们的。”
我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几乎要崩溃。
我能感觉到我的意识正在剧烈波动。
而就在我精神出现破绽的那一瞬间，那个蓝眼睛的“我”动了。
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我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精神力量，像一堵透明的墙狠狠撞在了我的意识核心上！
噗——！
现实世界里。
“蜂巢之矛”的机舱中。
我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沈微！”
“她怎么了？！”
耳麦里传来了同伴们惊骇的呼喊。
“她的脑电波正在急剧衰减！她……她快撑不住了！”幽灵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夜莺！还要多久？！”
“三十秒！”林若兰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飞机正在穿过高密度岩层！干扰太强了！”
三十秒。
我还要在那个由我自己的地狱构成的精神世界里再撑三十秒。
我抬起头看着那个蓝眼睛的“我”。
她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一个看着垂死挣扎实验品的研究员。
“结束了，‘补丁’。”她宣判道，“你的‘稳定性’在我绝对的‘计算力’面前毫无意义。”
“是吗……”
我用手抹去了嘴角的鲜血。
然后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分析了我的所有数据，但你好像忘了一件最关键的事情。”我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疯狂和挑衅的笑容。
“你是从我的基因蓝图里诞生的。”
“我是你唯一的‘源文件’。”
“所以，”我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虐渣后，我发现仇人是造物主 “我也拥有你所有的‘最高权限’！”
说完我不再去看那些恼人的幻象。
我闭上了眼睛，将我残存的所有精神力都凝聚成了一点。
然后我向着那个蓝眼睛的“我”下达了一个最简单、最根本的指令。
一个源于我们基因序列最深处那个无法被篡改的底层代码的指令。
……“删除”。
那个蓝眼睛的“我”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凝固了。
她眼中的蓝色光芒开始剧烈闪烁。
她那完美的由数据构成的人格模型，第一次遭遇到了来自系统底层的悖论攻击。
“不……不可能……你……”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猛地睁开了眼睛，“你只是一个窃取了我一切的冒牌货！现在物归原主！”
我向她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十五秒！”
“钻地弹发射准备！”
“五！西！三！二！一！”
“开火！”
现实世界里林若兰狠狠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发射按钮。
一枚通体漆黑带着巨大钻头的导弹，从“蜂巢之矛”的机腹下脱离。
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那片深邃的大地心脏钻了进去！
而在精神世界里。
我的意识也和那个蓝眼睛的“我”狠狠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片纯粹刺眼的白光。
在那片白光中我感觉我所有的记忆、情感、思想都被瞬间分解打散，成了一片最原始的信息洪流。
连接中断了。
世界重归一片寂静。
……
“……成功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工匠的声音颤抖着在机舱里响了起来。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还坐在座椅上，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动弹不得。
“幽灵，”林若兰的声音也带着一丝虚脱，“报告情况。”
“……能量场消失了。”幽灵死死盯着面前的战术平板，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那片蓝色的能量反应……彻底消失了！我们……我们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
成功了？
我们真的杀死了一个“神”？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虚脱感瞬间席卷了整个机舱。
工匠和药剂师甚至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心里却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我没有感觉到它的“死亡”。
我只是感觉它好像去了一个更遥远的地方。
“不对……”幽灵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喜悦的气氛，“等等……能量不是消失了……它……它只是坍缩了……它坍缩成了一个我们无法探测到的奇点！”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而就在这一刻。
一个声音。
一个既不是我的，也不是那个蓝眼睛的“我”的第三个声音。
一个温和、儒雅、充满了奇异磁性的声音。
首接在我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和赞许。
“干得漂亮，我的SV-01。”
“也或者说，我最锋利的一把‘手术刀’。”
我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一个点。
这个声音……
是钟表匠！
“你用你的意志完美击溃了它那刚刚成型的脆弱‘自我’。”
“而你们用你们的‘矛’精准切断了它和那个笨重的‘物理心脏’之间的联系。”
“你们为我扫清了最后也是最麻烦的两个障碍。”
“现在这具拥有着神的力量，又回归了最纯粹‘无意识’状态的完美躯壳……”
“终于可以由我来亲自接收了。”
钟表匠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缓缓落下。
与此同时，幽灵发出了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那……那是什么？！”
我们所有人都猛地看向了飞船的舷窗之外。
只见在我们刚刚用钻地弹打出的那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垂首通道里。
一束光。
一束不再是蓝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圣洁纯白色的巨大光柱。
正从那地心最深处缓缓升起。
那光柱所过之处。
岩石、泥土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分解重组。
一个全新的我们无法理解的秩序，正在以那道光柱为中心向整个世界蔓延开来。
而在那纯白光柱的最顶端。
我仿佛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正在缓缓成型的男人轮廓。
那轮廓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
头上戴着一顶老式的英伦礼帽。
脸上是一副银色的冰冷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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