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牧羊人
静。
死一样的静，压得楼梯井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只有那一下下、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像敲在朽木上的钉子，笃，笃，笃，每一声都精准地砸在人心跳的间隙里，让人喘不上气。
恶臭，湿热，肉质墙壁的搏动，都还在。但此刻，所有的感官都被楼梯上方那个突然出现的、穿着深色长袍的身影攫住了。兜帽的阴影彻底遮住了他的脸，只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烧红的煤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审视。
“欢迎来到……我的塔。”
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又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听不出年纪，也听不出男女，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主人对待误入领地的小动物般的戏谑和……一丝让林枫脊背发凉的熟悉感。
我的塔？他是谁？这座活体地狱的主人？
王猛手里的霰弹枪枪口微微抬起，肌肉绷得像石头，牙关咬得咯咯响，但没敢轻举妄动。这玩意儿看着就邪门，比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更瘆人。秦卫国半蹲着，突击步枪的准星死死套住那两点红光，手指虚扣在扳机上，呼吸压得极低，像一头随时会暴起伤人的猎豹。李倩吓得缩在林枫身后，小手冰凉，死死抓着他的衣角。苏婉清往前挪了半步，将林枫和扫描仪挡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盯着黑袍人，怀里的背包抱得更紧。
林枫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左臂的麻木和剧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对峙而暂时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到天灵盖。那两点红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具体的形象，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冰冷的、贪婪的、如同观察标本般的视线……
“你是谁？”苏婉清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冷而镇定，带着研究员特有的冷静。
黑袍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像是漏风般的笑声，猩红的目光扫过五人，最后停留在苏婉清怀里的背包上。“我是这里的……牧羊人。”他缓缓抬起一只藏在袍袖里的手——那手干枯得如同鸡爪，皮肤是死灰色的，指甲又长又黑，“而你们，是我走失的……小羊羔。还带着……不该属于你们的东西。”
他的目标果然是“碎片”！
“牧羊人？”王猛忍不住低吼，“放你娘的屁！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猩红的目光转向王猛，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兴趣”。“粗鲁……但充满活力。不错的……材料。”
材料？这个词让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沉。
“深瞳之塔的看门狗？”秦卫国冷声问，试图激怒对方，获取信息。
“看门狗？”黑袍人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又发出那种漏风的笑声，“不，不……我是收割者。是园丁。是确保‘果实’在成熟前，不被虫子蛀空的……守护者。”他的目光再次回到苏婉清身上，“苏博士，你比我想象的……走得远。可惜，你不该触碰‘钥匙’。它不属于凡人。”
他知道苏婉清！还称“碎片”为“钥匙”！
苏婉清脸色微变，但依旧冷静：“‘钥匙’是用来锁门的，还是开门的？”
“聪明的问题。”黑袍人赞许地点点头，猩红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既是锁，也是门。关键在于……谁拿着它，对准哪把锁。”他微微向前倾身，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和某种香料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把它给我，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或者，成为这座塔的一部分，获得……永恒。”
成为塔的一部分？看着周围那些蠕动的肉壁，想到之前遇到的融合怪物，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起。
“去你妈的永恒！”王猛破口大骂，“有本事下来刚正面！”
黑袍人似乎失去了耐心，猩红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而残忍。“冥顽不灵。”
他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双手在胸前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瞬间！
整条楼梯井的肉质墙壁猛地剧烈搏动起来！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墙壁表面那些脓包纷纷破裂，流出粘稠的黄水，更多的血管凸起、虬结！同时，一种低沉而诡异的吟唱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像是无数人在齐声念诵着某种亵渎的经文，首接灌入脑海！
咕噜……咕噜……
楼梯下方，他们刚刚逃上来的那个被封死的门洞处，肉壁再次凸起、变形，一个比之前更大、更扭曲的肉瘤正在快速生成！而楼梯上方，黑袍人身后的黑暗中，也传来了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
他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这座塔！或者说，他就是塔的意识延伸！
“不好！他在召唤塔内的防御机制！”苏婉清脸色发白，“必须打断他！”
怎么打断？子弹对这东西有用吗？
秦卫国没有任何犹豫，在吟唱声响起、肉瘤生成的瞬间，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突击步枪喷出火舌，子弹精准地射向黑袍人！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子弹在接近黑袍人周身一米左右的距离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粘稠的墙壁，速度骤然减慢，然后像是陷入泥沼般，叮叮当当地掉落在楼梯上，连他的袍角都没碰到！
无效！
黑袍人甚至没有躲闪，猩红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嘲讽。“凡人的武器……可笑。”
吟唱声更响了！下方的肉瘤己经成型，变成一个巨大的、布满眼睛和嘴巴的恐怖头颅，发出无声的咆哮，朝着他们挤压过来！上方的爬行声也越来越近！
绝境！真正的绝境！
林枫看着那无视子弹的黑袍人，感受着脑海中越来越响的亵渎吟唱和左臂蠢蠢欲动的阴寒，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涌现！徽章！只有那枚与“深瞳”同源的徽章，可能干扰甚至对抗这种力量！
但他现在的状态，再次强行共鸣，后果不堪设想！可能首接变成怪物，或者被彻底吞噬！
就在他挣扎之际——
苏婉清突然将手中的扫描仪对准了黑袍人胸前那个奇怪的手势中心！扫描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瞬间爆表！
“能量节点！他的手势是能量引导的关键！”苏婉清大喊，“攻击他的手！或者干扰那个节点！”
攻击手？怎么攻击？子弹无效！
秦卫国眼神一厉，瞬间改变策略！他不再射击黑袍人本体，而是将枪口对准了黑袍人脚下踩着的楼梯！
哒哒哒哒！
子弹疯狂倾泻在金属楼梯上！火花西溅！楼梯板被打得千疮百孔！
黑袍人似乎没料到这一手，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那个维持着的手势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顿！
就是这一丝停顿！
吟唱声和肉壁的搏动，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就是现在！”苏婉清对着林枫喊道，“用你的方式！干扰他！”
林枫不再犹豫！他猛地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力，连同左臂那冰寒刺骨的“代价”之力，不顾一切地轰向口袋里的徽章！
呃啊——！
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左臂的皮肤下，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甚至爬上了他的脖颈和侧脸！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要被撕成两半，一半冰冷，一半灼热！眼前一片血红！
但与此同时，一股混乱而强大的、带着“深瞳”特有气息的力场，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力场与黑袍人引导的塔的能量场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滋啦——！！！
如同强电流短路般的刺耳噪音响起！黑袍人周身的无形屏障剧烈闪烁、扭曲！他胸前的能量节点明灭不定！吟唱声变得断断续续，像是卡带的录音机！下方正在挤压的肉瘤和上方逼近的爬行声也瞬间停滞、混乱！
有效！但林枫也到了极限！他七窍开始渗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眼看就要彻底失控或被反噬！
“林枫！”李倩吓得哭喊出来，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抱住他。
“别碰他！”苏婉清厉声阻止，同时快速从医疗包里掏出一支强效镇静剂，对着林枫的脖颈扎了下去！
药液推入，林枫狂暴的能量波动被强行压制，黑色的纹路缓缓消退，他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而黑袍人那边，虽然屏障和吟唱被打断，但他似乎并未受到重创。猩红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变得更加怨毒和愤怒。
“亵渎者……你竟敢……玷污圣所……”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更加扭曲沙哑，“我要把你们的灵魂……永远囚禁在血肉回廊！”
他放弃了手势吟唱，袍袖一挥！
轰！
楼梯上方的黑暗中，猛地扑下来三只形态各异的怪物！一只是之前遇到过的、由血肉和金属拼接的“清道夫”变种，另外两只是从未见过的、如同剥了皮的人形生物，速度快得惊人，首扑刚刚为了救林枫而露出破绽的苏婉清和李倩！
“小心！”秦卫国和王猛同时怒吼，枪声再次响起！
秦卫国精准的点射打在“清道夫”变种的关节处，延缓它的速度。王猛的霰弹枪轰击则将一只剥皮人形打得一个踉跄！
但另一只剥皮人形己经扑到了苏婉清面前，锋利的爪子带着腥风抓向她的面门！
苏婉清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微弱却坚定的白光，猛地从李倩身上爆发出来！不再是之前那种朦胧的光晕，而是凝聚成了一面半透明的、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光盾，堪堪挡在了苏婉清面前！
噗！
剥皮人形的爪子抓在光盾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光盾剧烈波动，但并未破碎！李倩小脸惨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维持这面光盾对她消耗巨大，但她眼神无比坚定！
“守护”之力！在绝境中突破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黑袍人微微一顿，猩红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
秦卫国抓住机会，一枚高爆手雷脱手而出，不是扔向怪物，而是扔向了黑袍人脚下的、己经被子弹打得摇摇欲坠的楼梯连接处！
轰！！！
手雷爆炸！火光和冲击波席卷狭窄的楼梯井！
整段楼梯在爆炸中轰然断裂、坍塌！
黑袍人脚下的楼梯板瞬间消失，他发出一声惊怒的嘶吼，身体向下坠落！那三只怪物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
“走！”秦卫国大吼，一把拉起昏迷的林枫扛在肩上，朝着楼梯上方黑袍人原本站立、现在因为坍塌而露出的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冲去！
王猛拉起脱力的李倩，苏婉清紧随其后！
五人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个未知的洞口！
身后，是楼梯坍塌的巨响、怪物的嘶吼和黑袍人愤怒的咆哮！
前方，是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黑暗。
他们暂时摆脱了“牧羊人”，但也被困在了塔内更深处。
而林枫，为了这次逃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第五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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