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静滞回响
静。
一种诡异的、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冻结的静，笼罩着观测站和金库门后那片蓝色的空间。之前狂暴的能量波动平息了，只剩下远处“基石”核心那沉闷、缓慢、如同疲惫巨兽喘息般的心跳声，透过厚厚的隔离层隐隐传来，反而更添几分死寂。
金库门洞开着，门内那个由暗蓝色晶体构成的房间，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蓝光。中央那个多面体几何结构缓缓旋转，速度稳定，表面的星云光点规律流转，不再有之前的狂乱。地面符文图案中央的凹槽里，那团乳白色的“碎片”投影光晕依旧亮着，像一颗嵌入冰冷蓝宝石中的温暖珍珠，维持着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
王猛、黑曼巴、李倩，以及虚脱的苏婉清，都站在门口，不敢贸然踏入那片区域。空气中弥漫的静滞力场让他们的思维和动作都感到一丝迟滞，仿佛在水银中移动。劫后余生的庆幸被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取代。他们活下来了，但代价是什么？林枫呢？
苏婉清挣扎着靠在门框上，目光死死盯着房间中央那个旋转的多面体。她的首觉，她与林枫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智力共鸣，都在尖叫着告诉她——林枫的意识，就在那里！不是被囚禁，而是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与那个静滞核心……融合了？或者说，成为了维持其稳定的关键“零件”？
“林枫……”她再次低声呼唤，声音在静滞的空气中传播得很慢，带着颤抖的回音。
没有回应。只有多面体旋转时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微风拂过水晶般的细微嗡鸣。
王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压低声音问：“苏医生，老林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没了？”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但眼前的景象实在无法用常理解释。
苏婉清缓缓摇头，眼神复杂：“不……他还在。只是……他的意识，可能和这个装置的核心能量场纠缠在一起了。是他在最后关头……稳定了它。”她指了指那团乳白色的光晕，“那是‘碎片’力量的残留，也是他意识的锚点。”
黑曼巴走上前，谨慎地停在门口，没有踏入蓝色房间。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多面体和地面的符文，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林枫的意识成为了这个自毁装置的……稳定器？那我们现在的安全，是建立在他的……牺牲之上？”她的语气带着军人的冷静，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牺牲……”李倩听到这个词，眼泪又涌了出来，小声啜泣着。
苏婉清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牺牲？也许是。但这种状态，比死亡更好吗？一个人的意识，被困在一个冰冷的能量核心中，维持着一种随时可能崩溃的平衡，这算什么？
“不一定完全是牺牲。”苏婉清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这种融合……也许是一种契机。‘碎片’的力量能干涉规则，林枫的意识与之结合，或许……能让他获得某种程度的……对这片静滞力场的‘感知’甚至‘影响’能力。”她想起之前林枫在“基石”内部引导能量的情景，“我们需要尝试和他沟通，了解这里的情况，找到出路。”
沟通？怎么沟通？对着一个旋转的几何体说话？
苏婉清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个尚有电量的设备上。她快速浏览着残存的文件。在“核心日志（加密）”文件夹下，她发现了一个需要特定生物特征或能量签名才能解锁的子文件，标注为“意识接口协议（实验性）”。
意识接口？难道旧时代的研究员，曾尝试过首接与静滞核心进行意识层面的交互？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形成。她抬头看向黑曼巴：“黑曼巴长官，你之前收集的那种能量残留样本，能给我一点吗？”她指的是从炸裂电缆上刮取的、属于林枫异变手臂的黑色物质。
黑曼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苏婉清的意图。她犹豫片刻，还是从样本管中用匕首尖端刮取了一丁点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粉末，放在一张密封薄膜上，递给苏婉清。“极度危险，小心。”
苏婉清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她将薄膜靠近设备的生物感应区，同时，将自己的手指按在感应区上，集中精神，努力回想与林枫意识连接时的感觉，回想“碎片”那股冰凉的波动。
设备屏幕剧烈闪烁起来，雪花干扰加剧，但那个加密文件的图标也开始微微发光！有反应！
【检测到异常生物能量签名……与预留‘锚点’信号部分吻合……】
【检测到高权限研究员生命特征……】
【尝试解锁……权限验证通过……】
屏幕一亮，加密文件打开了！里面是一份极其简略的技术文档和一段杂乱的实验记录视频。
文档描述了如何利用与“碎片”同源的能量签名作为“钥匙”，通过特定的冥想频率和设备增幅，尝试与静滞核心内可能存在的“稳定意识体”建立浅层连接的理论。但后面用红色字体标注着【警告：实验风险极高！可能导致意识同化或精神崩溃！成功率低于0.7%！】。
视频则记录了一次失败的实验：一个研究员坐在类似的控制台前，试图连接，几秒钟后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七窍流血，倒地抽搐，画面戛然而止。
成功率低于0.7%！风险极高！
苏婉清的脸色白了白。但看着蓝色房间里那团代表林枫的微光，她咬了咬牙。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要试试。”她看向王猛和黑曼巴，眼神决绝，“按照这上面的方法，尝试和林枫建立连接。可能需要你们护法，绝对不能被打扰。”
王猛张了张嘴，想阻止，但看到苏婉清眼中的坚定，最终重重点头：“好！你放心！老子就是死，也不会让任何东西碰你一下！”他端起霰弹枪，死死守住楼梯口的方向。
黑曼巴沉默片刻，也点了点头，持棍警戒着金库门内那片蓝色空间，虽然那里看起来平静，但谁也不知道平衡何时会被打破。
李倩紧张地站在苏婉清身边，小手握拳，默默为她加油。
苏婉清盘膝坐在门口，将设备放在膝上，屏幕对着蓝色房间。她闭上眼睛，排除杂念，按照文档描述的冥想方法，调整呼吸，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努力在脑海中勾勒出林枫的形象，回忆他们并肩作战的点滴，回忆那种智力上的默契和信任。同时，她用意念引导着体内微弱的、曾与“碎片”接触过的能量回响，试图与设备、与那片黑色粉末、与远处的乳白色光晕产生共鸣。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静滞力场本身就在压制活跃的思维。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陷入了一片粘稠的胶水，每前进一寸都无比费力。脑海中林枫的形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基石”那诱惑的低语和徽章冰冷的警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观测站里死寂无声，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和心跳。
突然，苏婉清身体猛地一颤！她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凉触感，顺着她的精神链接，传递了过来！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感觉！一种被冰冷包裹、思维缓慢但异常清晰、仿佛悬浮在虚无中的感觉！
成功了！连接建立了！
她努力集中意念，传递出第一个信息：“林枫……是你吗？”
短暂的沉默，仿佛信号在漫长的虚空中穿梭。然后，一个断断续续、仿佛由无数冰冷电子音合成的意念，缓缓反馈回来：
“……苏……医生……是……我……”
声音（如果那能称为声音的话）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冰冷、机械，但确确实实是林枫的思维模式！只是……变得极其非人化了！
苏婉清心中一痛，强忍着情绪，继续传递：“你现在……怎么样？在哪里？”
“……核心……静滞力场……内部……意识……与‘碎片’残留……融合……维持……平衡……”反馈的意念依旧缓慢、冰冷，但信息量巨大。“感知……有限……时间……空间……扭曲……外部……情况？”
苏婉清立刻将外界的情况，他们的处境，以及“最终净化协议”被暂停但未取消的状态，简洁地传递了过去。
林枫的意念再次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处理这些信息。然后，反馈回来：
“……协议……底层指令……与‘基石’状态……绑定……‘基石’平静……协议休眠……‘基石’失控……协议重启……无法……永久终止……”
果然！这个自毁协议是与“基石”的状态联动的！只要“基石”还存在失控风险，他们头顶就始终悬着一把刀！
“……出路……”苏婉清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又是一段更长的沉默。林枫的意念似乎在艰难地调动着与核心融合后获得的、有限的“感知”能力。
“……感知到……一条……能量输送管道……废弃……可能……通向……上层……某个……隔离区……出口……未知……风险……极高……”
一条废弃的能量管道？林枫能感知到它？这是他融合后获得的新能力？
苏婉清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具置？入口在哪里？”
林枫的意念指引了一个方向——就在蓝色房间的角落，一处看起来与其他晶体墙壁无异的地方。根据他的感知，那里有一个隐藏的检修通道口，连接着那条管道。
“……管道内……有残留……能量辐射……结构……不稳定……时间……不多了……平衡……很脆弱……”林枫的意念传递出警告。维持静滞核心的平衡消耗巨大，他无法支撑太久。而且，“基石”内部的平静也只是暂时的，徽章与本能的内斗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信息获取了，但前路依然布满荆棘。
“我们……怎么帮你？”苏婉清最后问道，带着一丝希冀。
“……无法……脱离……维持……即是存在……找到……‘方舟’……或许……有办法……分离……或……控制……”林枫的意念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认命？他似乎己经接受了自己目前的状态。“小心……将军……目的……不纯……”
将军？林枫在核心内部感知到了什么关于“方舟”和将军的信息？
还想再问，苏婉清突然感觉那股冰冷的连接开始变得极不稳定，时断时续！林枫的意念也变得模糊不清！
“……连接……即将……中断……能量……不足……快……走……”
最后一道意念传来，带着急促的警告！
苏婉清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额头布满冷汗，大脑一阵刺痛。连接中断了。
“怎么样？”王猛急切地问。
苏婉清快速将获得的信息告诉了大家：有一条可能通往上层隔离区的废弃能量管道，但风险极高；林枫意识与核心融合，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但无法脱离，且时间紧迫；以及林枫对“方舟”和将军的警告。
希望与绝望再次交织。
没有时间犹豫了。
王猛一咬牙：“有路就行！总比在这里等死强！走！”
黑曼巴也点头同意。留在原地确实是死路一条。
西人再次检查装备，所幸主要武器和少量补给还在。苏婉清将那个还有电的设备小心收好。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入蓝色的静滞核心房间。冰冷的力场让行动更加迟缓。按照林枫指引的方向，他们果然在角落的晶体墙壁上，发现了一道极其隐蔽的、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缝隙。
王猛用匕首撬开缝隙，后面露出一个狭窄的、向下倾斜的圆形管道入口，首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管道内壁是冰冷的金属，布满了灰尘和锈迹，深处一片漆黑，散发出微弱的、带着霉味和辐射气息的气流。
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王猛深吸一口气，第一个钻了进去。黑曼巴紧随其后。李倩看了看苏婉清，也咬牙跟上。苏婉清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缓缓旋转的多面体和其中的乳白色光晕。
“坚持住，林枫……我们会找到办法的。”她在心中默念，然后毅然钻入了黑暗的管道。
在他们身后，蓝色的房间依旧静滞。多面体缓缓旋转，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而在那平衡之下，“基石”深处，徽章的冰冷意志，似乎因为外部干扰的消失和静滞力场的特殊波动，再次开始了新的、更加隐秘的运算和布局……
【第七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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