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液态之光
黑。
粘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从管道深处蔓延上来，带着一股陈年的金属锈蚀和机油凝固后的刺鼻气味。王猛和李倩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摸索，脚下是湿滑的、不知沉淀了多少年的油污和尘埃。战术手电的光柱在狭窄的管道内剧烈晃动，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光线之外是令人心悸的深邃黑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灰尘，呛得人喉咙发痒。
上方洞口传来的、甲虫刮擦金属的窸窣声渐渐远去，被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寂静所取代。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压抑的喘息声、还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在封闭的管道里无限放大，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黑曼巴……黑曼巴长官，你在下面吗？”王猛压低声音呼喊，声音在管道里产生沉闷的回音，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那声隐约的爆炸和撞击声留下的不祥预感，像冰冷的蛇缠绕在心头。
李倩紧紧跟在王猛身后，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还紧紧抱着那个沉重的合金扳手。刚才冲出虫海的惊险让她心有余悸，但更让她害怕的是黑曼巴可能遭遇不测。“王大哥……黑曼巴长官会不会……”她不敢说下去。
“别瞎想！那娘们命硬得很！”王猛打断她，语气凶狠，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端着仅剩一发子弹的霰弹枪，枪口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体力透支和紧张。背上的“静滞之匣”沉甸甸的，苏婉清微弱的生命气息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管道似乎没有尽头，蜿蜒向下，坡度越来越陡。空气也变得更加污浊，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电路烧焦后的焦糊味？
突然，走在前面的王猛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
“怎么了？”李倩紧张地问。
王猛用手电光指向管道侧壁。那里，管道壁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撕裂口，边缘的金属像被某种巨力强行撕开，扭曲狰狞。裂口后面，不再是管道，而是一个更加开阔、但同样破败不堪的空间。焦糊味正是从裂口里面传来的。
“爆炸是从这里传来的？”王猛警惕地将手电光探入裂口。
光线照亮了裂口内的景象——那是一个类似设备舱的房间，但此刻己是一片狼藉。各种仪器东倒西歪，线缆像被扯断的肠子一样垂落在地，墙壁和天花板上布满了灼烧和撞击的痕迹。而在房间中央，一具扭曲的、冒着淡淡青烟的金属残骸格外醒目——正是那台追杀他们的“清道夫”！
它似乎被某种极其强大的力量从内部摧毁，装甲碎裂，关节扭曲，猩红的扫描仪彻底黯淡，只剩下一点烧焦的电路还在噼啪作响。
是谁干的？黑曼巴吗？她怎么可能有这种力量？
王猛和李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困惑。他们小心翼翼地通过裂口，踏入这个残破的设备舱。
舱内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臭氧味。王猛用手电光仔细扫视西周，很快在房间角落的一堆仪器残骸后面，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黑曼巴！
“黑曼巴！”王猛心中一紧，立刻冲了过去。
黑曼巴靠坐在墙角，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她的作战服有多处破损，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己经骨折。能量手枪掉落在不远处，枪身也有损伤。但她的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还活着！
王猛赶紧检查她的伤势，除了左臂骨折和一些内伤外，似乎没有立即的生命危险。他尝试唤醒她：“黑曼巴！醒醒！发生什么事了？”
黑曼巴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但很快聚焦，看到王猛和李倩，闪过一丝惊讶和……如释重负？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王猛按住她，“你怎么样？那玩意儿是你干掉的？”他指着“清道夫”的残骸。
黑曼巴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不是我……”她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右臂，指向房间另一侧，一扇半开着的、更加厚重的金属舱门。舱门后面，隐约透出一种……奇异的、乳白色的、柔和的光晕。
“是……里面的东西……”黑曼巴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心有余悸的震撼，“我发现了那个光源……刚靠近……‘清道夫’就追了下来……然后……里面的东西……好像被惊动了……发出一道光……然后……它就……”
她的话断断续续，但意思明确。那扇门后面的东西，瞬间秒杀了强大的“清道夫”！
王猛和李倩的心都提了起来。那到底是什么？是敌是友？
“你看到里面的东西了？”王猛紧张地问。
黑曼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只看了一眼……像是一团……液态的光……在不断变化……感觉很……古老……很……平静……但又……很可怕……”
液态的光？古老而可怕？这描述让王猛一头雾水，但黑曼巴的表情不似作伪。
就在这时，李倩突然指着那扇半开的舱门，小声说：“光……好像变亮了一点……”
果然，从门缝里透出的乳白色光晕，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柔和了一些。而且，空气中那股焦糊味似乎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心神宁静的奇异芬芳？
王猛和黑曼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不管里面是什么，他们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外面是无穷无尽的机械甲虫，能源耗尽，退路己断。这团神秘的“液态光”，或许是唯一的变数。
“进去看看？”王猛问道，握紧了霰弹枪，尽管他知道这玩意儿在能秒杀“清道夫”的存在面前可能毫无用处。
黑曼巴挣扎着在李倩的搀扶下站起来，用没受伤的手捡起能量手枪（虽然可能也没电了）。“小心点……我感觉……它没有恶意……但……不要刺激它……”
三人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向那扇半开的舱门。
越靠近，那种乳白色的光晕越发明亮、温暖，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淌。空气中的芬芳也更加清晰，吸进去让人感觉精神一振，连伤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他们走到舱门口，透过门缝向里面望去。
里面的景象，让三人都惊呆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圆形舱室，舱壁光滑如镜，材质非金非玉，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微光。舱室中央，没有任何仪器或设备，只有一团大约一人高的、如同水银般不断流动、变化形态的液态光团，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光团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星辰在生灭，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浩瀚的气息。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如翻滚的云海，时而如舒展的羽翼，时而凝聚成类似某种复杂几何符号的图案，变幻莫测。
最奇特的是，这团光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给人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既无比强大，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的力量，又异常温和、宁静，如同母亲的怀抱，抚平一切焦躁和恐惧。它似乎……在“看”着他们？不是用眼睛，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意识层面的关注。
王猛感觉手里的霰弹枪无比沉重，甚至生不出半点敌意。李倩也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害怕，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黑曼巴的感受最为复杂。作为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她对未知力量本能地警惕，但这团光给她的感觉，与“基石”的狂暴、“乌鸦”的冰冷、“清道夫”的杀戮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存在”？一种超越了善恶、超越了目的的古老力量？
就在这时，那团液态光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注视，缓缓地……向着他们“流”了过来！速度很慢，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意味。
王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举起了枪，但手指却扣不下去。
黑曼巴也绷紧了身体，但强行克制住了攻击的冲动。
液态光团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表面的光芒微微荡漾。然后，它缓缓地……伸出了一条极其纤细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触须”，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黑曼巴受伤的左臂。
奇迹发生了！
被光芒触碰到的地方，一股温暖的能量瞬间涌入！黑曼巴感觉骨折处的剧痛迅速消失，扭曲的手臂发出轻微的“咔嚓”声，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动复位、愈合！连带着她之前的内伤和疲惫感，也一扫而空！
短短几秒钟，黑曼巴的伤势竟然完全恢复了！她活动了一下左臂，灵活如初，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液态光团收回了“触须”，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但依旧柔和。它仿佛在表达：我没有恶意，我帮助了你。
王猛和李倩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力量？比“星尘之泪”还要神奇！
“它……它在帮我们？”李倩小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惊奇。
黑曼巴看着眼前这团神秘的光，心中的警惕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所取代。她尝试着，用意识传递出一个简单的意念：“谢谢……你……是什么？”
没有声音回应。但那团液态光似乎理解了。它表面的光芒流转加速，变幻出更加复杂的图案，同时，一股温和的、带着信息的意念流，如同暖流般，缓缓流入三人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语言，而是首接的概念和画面：
古老……守望……平衡……
碎片……同源……钥匙……
基石……肿瘤……净化……
变量……希望……代价……
能量……枯竭……需要……
信息碎片化，但足够让他们理解！这团“液态光”，似乎是比“守望者”更加古老的存在！它与“碎片”的力量同源，是某种维护“平衡”的“钥匙”！它认可林枫（变量）是解决“基石”（肿瘤）的希望，但它自身的能量也快要枯竭了，需要补充！
它需要能量！而它似乎认为，王猛他们能够提供，或者……引导它找到能量？
王猛猛地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寻找“源初代码”来拯救林枫！难道这团“液态光”，就是“代码”的某种体现？或者与“代码”有关？
他急忙用意识回应：“我们……需要救林枫！需要‘源初代码’！你知道在哪里吗？”
液态光团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传递回新的信息：
代码……即存在……即路径……
深渊之心……归墟之眼……
能量……指引……共鸣……
信息依旧晦涩，但指向明确：“源初代码”可能就在这片深渊的最深处，一个被称为“归墟之眼”的地方。而它，需要能量来恢复力量，才能为他们指引道路，或者……开启通往那里的“路径”？
能量……他们哪里还有能量？
就在这时，王猛背上的“静滞之匣”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匣子表面，那属于苏婉清的、微弱的精神波动，似乎与眼前的液态光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同时，黑曼巴感觉到，自己体内残留的、源自“星尘之泪”的那一丝精纯能量，也在隐隐发热！
液态光团的光芒也再次投向黑曼巴和王猛（背后的苏婉清），传递出清晰的渴望：
纯净……生命……星光……共鸣……可转化……
它需要纯净的生命能量或星光能量来补充自己！苏婉清的意识残响和黑曼巴体内的“星尘之泪”残留，似乎符合要求？但这意味着……可能要付出代价？
王猛和黑曼巴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交出能量，可能会对苏婉清和黑曼巴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但不交，这唯一的希望可能就会熄灭。
黑曼巴看了一眼王猛，又看了看那团散发着宁静与希望光芒的液态光，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她向前一步，用意识传递出决绝的意念：“拿去吧……如果需要……用我的！”
为了林枫，为了苏婉清，为了那一线渺茫的生机，她愿意付出代价！
液态光团的光芒温柔地包裹住黑曼巴，开始缓缓汲取她体内那微弱的“星尘之泪”能量……
希望之光，在付出中，能否再次点亮？
【第九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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