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顾靳辰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
苏晚星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成了冰渣，西肢百骸都僵硬得无法动弹。餐厅里悠扬的小提琴声，周围客人低语的笑谈声，甚至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都在这一刻褪去，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几乎要将她碾碎的压迫感。
“苏、晚、星？”
“怎么会是你？”
他的声音比五年前更加低沉冷冽，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得她耳膜生疼，心脏抽搐。那里面蕴含的震惊、质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冒犯的怒意，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预先设想过的、关于如何与“顾家代表”周旋的台词，在此刻全部灰飞烟灭。
怎么会是顾靳辰？
顾家……顾氏集团……她早该想到的！五年前他就是顾家的继承人，只是她从未将那个遥不可及的顶级豪门，与眼前这个她曾倾心爱过的、具体的人彻底划上等号。更没想到，那个逃婚的表哥原本要联姻的对象，竟然就是顾靳辰！
顾靳辰锐利的目光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逡巡，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算计或伪装。但他只看到了全然的惊骇和慌乱，真实得刺眼。
他微微眯起眼，那股熟悉的、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弥漫开来，将她牢牢锁定。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即使坐着，他依旧需要她微微仰视。
“解释。”他吐出两个字，言简意赅，却重若千钧。仿佛她是一个需要被审讯的犯人。
苏晚星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虽然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我不知道是你。大伯母只说，是顾家的……”
“所以，”顾靳辰打断她，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苏家是没人了？需要用一个……”他顿了顿，目光在她廉价的连衣裙和明显不合脚的高跟鞋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用一个五年前就被丢开的人，来搪塞我？”
“丢开”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苏晚星心口最旧的那道伤疤上，疼得她指尖都在发麻。旧日的屈辱和伤痛汹涌而来，反而奇异地冲散了一些她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首脊背，迎上他冰冷的视线：“顾先生误会了。我对这次联姻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是家族安排，我同样是被迫的。如果你不满意，大可以拒绝。”
她的反击微弱得可怜，但至少让她看起来不再那么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顾靳辰似乎因为她这点微弱的反抗而挑了挑眉，但眼底的冷意更甚：“拒绝？然后让你们苏家那个可笑的、临阵脱逃的表哥，成为圈里的笑柄，顺便让我顾家也跟着丢脸？”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骤增：“苏晚星，五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以退为进？你以为这样就能显得你与众不同，更能引起我的注意？”
“我没有！”苏晚星脱口而出，被他话语里的侮辱意味气得脸颊微微发红，“顾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我根本不知道对象是你，如果知道，我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是吗？”顾靳辰嗤笑一声，显然半个字都不信，“那你现在知道了。然后呢？是准备继续这场可笑的‘联姻’，还是夹着尾巴逃走，回去告诉你那些贪婪的家人，计划失败了？”
他的话句句带刺，扎得苏晚星体无完肤。她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顾靳辰早己不是五年前那个虽然冷淡但偶尔会对她露出温柔的少年。他是真正的商界巨鳄，冷酷，刻薄，且对她充满敌意。
她放在膝上的手死死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
就在这时，她包里那只旧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单调的铃声在此时紧绷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苏晚星浑身一僵。
这个铃声是她为幼儿园老师特意设置的！
顾靳辰的目光瞬间扫向她的包，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不耐，仿佛在责怪这铃声打断了他的“审问”。
苏晚星手忙脚乱地想去按掉，但越急越乱，手机从包里滑落，“啪”一声掉在地毯上。屏幕亮起，上面跳跃的“李老师”三个字清晰可见。
顾靳辰的视线下意识地瞥了过去，眉头蹙得更紧。
苏晚星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慌忙弯腰去捡。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手机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先她一步，捡起了手机。
苏晚星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纸：“还给我！”
顾靳辰捏着那只廉价的旧手机，眼神玩味又冰冷：“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电话，怕我听？”
“那是我……我的私人电话！请你还给我！”苏晚星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伸手就去抢。
顾靳辰轻易地抬手避开，目光落在依旧执着响着的屏幕上，又看向她惊慌失措、仿佛藏着天大秘密的脸，心底的疑云骤然扩大。
这反应，太过了。仅仅一个老师的电话？
而就在这时，或许是苏晚星抢夺时不小心碰到了接听键，或许是电话自动接通了，一个清脆又焦急的童音猛地从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瞬间打破了卡座间凝滞的空气——
“妈咪！你怎么还不来接睿睿呀？小朋友都走光啦！”
孩子的声音响亮又清晰，带着一点点委屈和依赖，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
时间仿佛再次静止。
苏晚星的动作彻底僵住，血液倒流，浑身冰冷得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她惊恐万状地看着顾靳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完蛋了的绝望。
顾靳辰脸上的冰冷和嘲讽在听到那声“妈咪”的瞬间，凝固了。
他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深邃的目光猛地从手机屏幕移开，像利箭一样射向苏晚星，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极其复杂的、风暴般的审视。
妈咪？
她有孩子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五年前分手时的一幕幕飞速闪过，时间线在他脑中疯狂计算。
电话那头，听不到回应的小家伙更着急了，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妈咪？你听到吗？你是不是不要睿睿了？妈咪——”
“睿睿乖！”苏晚星终于反应过来，几乎是扑过去，一把从顾靳辰僵住的手中抢回手机，声音因极度恐慌而尖锐失真，“妈咪马上就来！你乖乖等老师！马上！”
她甚至不敢看顾靳辰的表情，手指颤抖地按死了电话，仿佛这样就能掐断那致命的证据。
电话挂断。
死一样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令人窒息。
苏晚星紧紧攥着发烫的手机，像攥着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低着头，全身的血液都在呼啸着冲向大脑，又瞬间冷却。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刺骨的目光依旧牢牢钉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彻底洞穿。
许久，许久。
顾靳辰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苏晚星。”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关于这个孩子，”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惊人的寒意，“以及，他、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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