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在眼前关上，发出并不响亮却无比决绝的“咔哒”声。
顾靳辰僵立在原地，手臂还维持着刚才被苏晚星推开时的姿势。客厅里温暖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冰冷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
门板并不隔音。
他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苏晚星极力压抑却依旧带着颤音的温柔哄劝。
“睿睿不怕，不怕了……妈咪在，妈咪在这里……没有坏蛋了，坏蛋被妈咪打跑了……”
“呜呜……妈咪……我好怕……那个叔叔好凶……”孩子委屈至极的抽噎声断断续续传来，像受伤的小兽，一下下挠抓着顾靳辰的心脏。
“不怕不怕，睿睿是勇敢的小超人对不对？超人不哭……你看，妈咪给你变魔术……”
接着是一些窸窸窣窣的、试图转移孩子注意力的细微声响，以及苏晚星刻意放柔、甚至带上一点夸张语调的说话声。
顾靳辰静静地听着，高大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出一道沉默而僵硬的影子。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感觉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被排斥在外的闯入者。
“坏蛋”。
“好凶的叔叔”。
这些词汇从那个孩子嘴里说出来，带着全然的恐惧和排斥，指向他。
而他，似乎是这恐惧的源头。
一种陌生而滞涩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不是愤怒，不是算计，而是一种……近乎酸胀的茫然。他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冲进去，告诉那个孩子他不是坏蛋？还是继续用强硬的姿态，完成他今晚来的目的——质问、清算、夺回掌控权？
似乎哪一种，在此刻都显得不合时宜，甚至……愚蠢。
卧室里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偶尔的、小小的抽噎，然后是苏晚星极轻的、哼唱摇篮曲的声音。温柔，疲惫，却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坚不可摧的力量。
她在保护他们的孩子。
在他面前。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孩子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终于在那场惊吓和母亲的安抚中，重新陷入了睡眠。
顾靳辰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离开？还是留下？
又过了一会儿，卧室的门被极其轻微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苏晚星的脸出现在门后，她的眼睛还是红的，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己经重新变得警惕而冰冷，像一只守护幼崽的母猫。她看到他还站在客厅里，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要再次关上门。
“他睡了？”顾靳辰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嘶哑，低沉，却奇异地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反而带着一种干涩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晚星关门的动作顿住了。她戒备地看着他，抿紧嘴唇，半晌，才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靳辰的视线越过她，试图看向卧室里面，但角度所限，什么也看不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
质问？在刚刚吓哭孩子之后？
发怒？对着这个刚刚将孩子哄睡、一脸疲惫脆弱的女人？
他那些惯用的、高效而冷酷的手段，在此刻全都失了效。
最终，他只是僵硬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客厅沙发旁那个小书架上，上面放着几本儿童绘本和一个相框。他看到了相框里的照片——苏晚星抱着那个孩子，在海边，两人都笑得很开心，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刺眼。
那是他的儿子。
和他从未参与过的五年。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苏晚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想挡住他的视线。
这个细微的动作再次刺痛了顾靳辰。她就这么防着他？连一张照片都不让他看？
“我……”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需要谈谈。”
苏晚星猛地看向他，眼神里的戒备更重：“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顾先生，请你离开。”
“没什么好谈？”顾靳辰重复着她的话，眼底的风浪似乎又有重新凝聚的迹象，但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一个孩子，我的孩子，你告诉我没什么好谈？”
“那是我的孩子！”苏晚星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里面的人，语气却异常尖锐，“是我一个人生下，一个人养大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血缘上，他是我的儿子！”顾靳辰的声音也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这不是你单方面能否认的事实，苏晚星。”
苏晚星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被摆上了台面。
“所以呢？”她声音发抖，“你要怎么样？抢走他？顾靳辰，你凭什么？这五年你在哪里？现在你凭什么来认他？就凭你那点DNA吗？”
她的质问像刀子一样甩过来，带着积压了五年的委屈和恨意。
顾靳辰被她问得一时语塞。凭什么？是的，这五年，他缺席得彻底。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但，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愤怒，更……无法放手。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他最终只是冰冷地宣告，避开了她的质问核心，“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卧室门，仿佛要透过门板记住什么。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玄关，拉开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道冰冷的黑暗中。
门没有关严，夜风灌入，带来一丝寒意。
苏晚星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她强撑着走过去，将门锁死死反锁，又拉过旁边的椅子抵在门后，仿佛这样就能阻挡住外面的一切。
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肩膀无声地剧烈颤抖起来。
结束了？
不，她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
楼下，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地停在路边。
顾靳辰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他坐在后座，车窗降下一半，夜风吹拂着他冷硬的侧脸。他指间夹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无意识地捻动着。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背景是冷色调的系统默认图片。他手指滑动，调出相册，找到了林峰发来的那张照片——睿睿笑得灿烂的脸。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久久没有落下。
最终，他关掉了屏幕，将手机扔在一旁。车厢内一片黑暗，只有他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暗流。
那个孩子……
他的儿子。
他闭上眼，脑海里不再是愤怒和被骗的耻辱，而是那张带泪的、恐惧的小脸，和那张在相框里、阳光下灿烂的笑脸。
两种画面交织碰撞，让他心烦意乱，却又……无法忽视心底那丝陌生的、野蛮生长的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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