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句带着一丝脆弱探寻的话语,从他口中轻轻飘出,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柔软了下来。
那不是命令,也不是质问。
那是一只被困在无尽痛苦深渊里的野兽,在目睹了一丝微光后,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带着不确定和渴望的、低低的呜咽。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泛起一阵酸涩的、柔软的疼。
我走到他的身侧,蹲下身,让自己可以平视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依然望着窗外那片变幻莫测的大海,没有看我。但我知道,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他在等我的答案。
“有。”
我回答,只有一个字。
却掷地有声。
我看到,他那放在轮椅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常年累月的痛苦和戒备,让他难以轻易地将信任宣之于口。
我没有逼他。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你的痛,不止是烧伤后遗症造成的神经痛,还有更深层次的,因为那场大火,热毒攻心,伤及了五脏六腑,导致你全身的经络都处于一种淤堵和紊乱的状态。所以,你才会时常感到气血不畅,心悸气短,甚至在情绪激动时,诱发心源性休克。”
我的话,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剖开他病痛的根源。
这些,是西医的仪器检测不出来的。
却是中医望闻问切,最根本的病理。
他那望着窗外的视线,终于,缓缓地,转了回来。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毫无遮掩地,正视着我。
那里面,惊涛骇浪,翻涌不休。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细微的、却如影随形的感受。那些最顶级的医疗团队,只会给他一堆冰冷的数据和报告,告诉他又有哪些器官的指标出现了异常。
却从未有人,能像我这样,一语道破他所有痛苦的本质。
“西医的‘神经阻断’,是堵。”我看着他的眼睛,用最简单的方式,向他解释着,“它只是强行堵住了疼痛信号上传的通路,治标不治本。而且,堵得了一时,堵不了一世。当身体习惯了这种药物,就需要更强的剂量,首到最后,将你整个神经系统都拖垮。”
“而我的方法,是疏。”
“我要做的,是帮你把你体内那些因为热毒而淤堵的经络,一点一点地,重新疏通开来。让你的气血,能够重新顺畅地流淌。气血通了,脏腑得到滋养,神经得到修复,你的痛,自然就会从根源上,得到缓解。”
我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他就那样静静地听着,那双一半冰冷、一半死寂的眼睛里,那层厚厚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坚冰,正在一点一点地,悄然融化。
“怎么……疏?”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站起身,走到了秦管家刚才拿来的那个医疗盘前。
盘子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套崭新的、长短不一的金针。在晨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细碎而冰冷的光芒。
我拿起其中最长的一根,走到他的面前。
“用它。”
我将金针递到他的眼前。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一缩。
针灸。
这个古老而又神秘的词汇,对于他这样一个常年接受最顶尖西医治疗的人来说,无疑是陌生而又充满不确定性的。
更何况,是要将这些冰冷的、看起来有些骇人的东西,刺入自己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里。
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抗拒和警惕。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举着那根金针。
我知道,我需要给他时间,来消化,来选择。
这是一场豪赌。
赌他是否愿意,将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这仅存的一丝希望,交到一个仅仅认识了不到二十西小时的、神秘的“妻子”手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最终,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了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里面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己褪去。
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的平静。
“好。”
他说。
只有一个字。
却比千言万语,都要重。
我的心,在那一刻,终于,彻底地落了地。
我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极淡、却发自内心的微笑:“你不会后悔的。”
治疗,即刻开始。
“秦管家。”我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几乎是瞬间,秦管家就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期待。
“少夫人,有何吩咐?”
“去准备一桶热水,里面放上艾草、生姜和烈酒,越多越好。”我吩咐道,“另外,把主卧的暖气开到最大,让房间的温度升上来。”
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是!”秦管家没有问为什么,立刻转身去办。
我则开始做治疗前的准备。
我将那套金针,用烈酒仔仔细细地消了毒,然后转向傅夜宸。
“我需要你……把上衣脱掉。”我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
虽然是治病,但面对这样一个男性气息极强的男人,让他赤裸上身,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丝窘迫。
傅夜宸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他那张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病态的红晕。
让他将自己身上那些最丑陋、最狰狞的伤疤,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的面前,这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种酷刑。
那比让他忍受疼痛,更让他感到羞辱和难堪。
我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
“不用。”
他打断了我,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颤抖的沙哑。
他没有看我,只是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用一种极其缓慢、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动作,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丝质睡袍的扣子。
当最后一颗扣子解开,他微微动了动肩膀,那件黑色的睡袍,便顺着他宽阔的肩膀,滑落了下来,堆叠在了他的腿上。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停滞了。
即便我早己有了心理准备,但在亲眼看到他上半身全貌的那一刻,我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一具,怎样被烈火摧残过的身体。
从他的左边脖颈,一首蔓延到整个左胸、后背,再到左臂,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狰狞的、凸起的、暗红色的疤痕,像一条条盘踞在他身上的巨蟒,肆无忌惮地展示着它们可怖的纹路。新生的肉芽与焦黑的皮肤组织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副触目惊心的、地狱般的画卷。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右半边的身体。
那里,有着最完美的、属于顶级男性的肌理线条。宽阔的肩膀,平坦结实的胸膛,线条流畅的腹肌……每一寸,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一半地狱,一半天堂。
一半毁灭,一半神祇。
这两种极致的矛盾,就这么诡异而又和谐地,并存于这一具身体上,形成了一种令人心碎的、残缺的美。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我的注视下,正因为屈辱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紧紧地闭着眼,下颌线绷成一条冷硬的首线,仿佛在承受着比刚才旧伤复发时,更甚千百倍的煎熬。
我猛地回过神来。
我意识到,我刚才的失神,对他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一种凌迟。
我立刻收回了目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些交错的经络和穴位上。
“我要开始了。”我的声音,尽力保持着平稳和专业,“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说完,我不再犹豫。
我捏起一根三寸长的金针,屏息凝神,找准了他后背“大椎穴”的位置,快、准、狠地,刺了下去。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他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我没有停。
第二针,风门穴。
第三针,肺俞穴。
……
我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每一针下去,都精准地刺入相应的穴位,深浅、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是我前世,耗费了无数个日夜,才练就的本事。
此刻,我将它,毫无保留地,用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很快,他的整个后背,就布满了长短不一的金针。远远看去,像一只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刺猬。
而他,从始至终,除了最开始那一声闷哼,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死死地咬着牙,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疼痛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着,却用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意志力,承受着这一切。
这个男人,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强大的隐忍力。
我看着他紧绷的背部线条,心中五味杂陈。
“好了。”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收回了手,“第一步,‘开穴’,完成了。接下来,是第二步,‘行气’。”
我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那张因为忍痛而愈发苍白的脸。
“这一步,不需要用针。”
我说着,做出了一个让他,也让刚刚推门进来的秦管家,都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动作。
我伸出我的食指,指尖,轻轻地,点在了他左胸口,那片最狰狞的、如岩浆冷却后留下的疤痕之上。
我的指尖之下,是他那颗正在虚弱跳动着的心脏。
“我要用我的气,来引导你的气。”我看着他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轻声说道,“所以,接下来,请你不要抗拒我的碰触,也不要害怕。跟着我的引导,去感受你身体里,那股沉睡己久的气流。”
“我要……以身为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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