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的声音在麒麟殿中缓缓消散，余音却如钟鸣，在每个人的心头不断回响。
“大秦帝国最后的利剑……章邯。”
这个名字，对于殿中绝大多数人而言，是陌生的。少府，一个管理皇家财物与工匠的文官，与金戈铁马的战场，与帝国的存亡，似乎隔着天壤之别。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被仙人冠以如此沉重的称号。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荒唐！简首是荒唐！”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忍不住低声怒斥，“骊山刑徒，皆是亡命之徒、奸猾之辈，毫无纪律可言。让他们拿起武器，不先哗变内乱，己是万幸。怎可能抵御数十万叛军？”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诸多武将的附和。
通武侯王贲，这位曾随其父王翦一同灭楚平魏的宿将，此刻亦是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他沉声道：“兵者，非一日之功。军阵、军纪、军心，缺一不可。七十万乌合之众，纵然人数众多，在周文那数十万久经战阵的叛军面前，不过是七十万头待宰的羔羊。一触即溃，甚至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他的话，代表了在场所有将领的心声。他们理解的战争，是精锐对精锐的较量，是钢铁意志与严明军纪的比拼。章邯的提议，在他们看来，无异于一场豪赌，一场将帝国最后命运压上去的，毫无胜算的疯狂赌局。
就连蒙毅，也从兄长逝去的悲痛中暂时挣脱出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深知军旅之事的艰难，更明白一支军队的灵魂在于荣誉与忠诚。而这些，恰恰是骊山刑徒最不具备的东西。
李斯跪伏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他不是在思考战局，而是在恐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刑徒是什么人。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正是因为他制定的严苛律法，才被送往骊山。他们对大秦，对制定律法的人，怀揣着最深沉的怨恨。将武器交到这些人手中，无异于给一群饿狼递上屠刀。
整个麒麟殿，几乎没有人相信章邯能够成功。
怀疑、不屑、惊恐，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众人心头。
唯有御座之上的始皇帝嬴政，神情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锁定在光幕中那个身形并不算魁梧，却站得笔首的文官身上。
他没有被群臣的议论所动摇，也没有被眼前这看似必败的局面所迷惑。他在思考，在剖析。
仙人，为何称他为“最后的利剑”？
这其中，必然有众人未能看透的关键。
就在这满殿的质疑声中，光幕之上的画面，开始流动。
视角，瞬间拉到了咸阳城外的骊山。
那是一片延绵不绝的巨大工地，也是一座人间地狱。无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囚徒，在泥泞与尘土中挣扎。他们身上缠着粗重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
监工的秦吏手持长鞭，如驱赶牲畜般呵斥、抽打着他们。稍有反抗或怠慢，换来的便是更残酷的折磨。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血腥与死亡的腐臭气息。
这里，汇聚了整个帝国最不安分的灵魂。有六国不肯降服的贵族，有触犯了严苛律法的农民，有走投无路的强盗，也有蒙冤入狱的良善之辈。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这个将他们囚禁于此的帝国，怀揣着刻骨的仇恨。
当胡亥的赦免令，与堆积如山的兵器，一同被运抵骊山时，整个工地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七十万囚徒，停下了手中的劳作，用一种混杂着麻木、怀疑与警惕的目光，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之上的文官——章邯。
他穿着少府的官袍，在这片混乱肮脏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没有携带任何护卫，独自一人，面对着下方七十万双能够吞噬一切的眼睛。
麒麟殿中的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下方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登高一呼，这位少府大人，会在瞬间被撕成碎片。
然而，章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狰狞，或绝望，或怨毒的脸。
他没有说任何安抚人心的话，也没有宣讲什么为国尽忠的大道理。他知道，对这些人说这些，毫无用处。
他只是举起手，让身后的士兵，将一面巨大的木牌，立在了高台之上。
木牌上，只写着两行血红的大字。
“战胜，则为大秦锐士，免罪，授爵，赏田宅。”
“战败，则与叛军同罪，身死，族灭，无赦。”
没有第三条路。
没有模棱两可的许诺。
只有一条通往生天的血路，作者“夏日微澜”推荐阅读《大秦看我直播，开局诛杀赵高》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和一条坠入无尽深渊的绝路。
章邯的声音，通过某种原始的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营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尔等，皆为有罪之身。按照秦法，或死，或终身劳役，永无出头之日。你们的父母妻儿，亦会因尔等而蒙羞，沦为贱籍。”
“但现在，陛下仁慈，天恩浩荡，给了尔等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指向东方，那是叛军周文大军压境的方向。
“在那边，有数十万叛军。他们要摧毁咸阳，要颠覆大秦。他们，是你们的敌人，也是你们的功勋。”
“从现在起，尔等不再是囚徒。”
章邯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放下你们的锄头，拿起你们的武器！斩下一个叛军的首级，你们的罪，便能轻一分！为大秦立下战功，你们失去的一切，都能亲手拿回来！”
“你们的自由，你们的尊严，你们的家人，你们的未来，全都在你们自己手中的刀剑之上！”
“此战，不为大秦，不为陛下，只为你们自己！为你们自己，杀出一条活路！”
说罢，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指向天空。
“开锁！发甲！配兵！”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己准备好的数千名工匠与秦兵，涌入囚徒之中。
“当啷！当啷！当啷！”
无数的铁锤，狠狠砸下。那束缚了他们多年的脚镣手铐，被一个个砸开。
那沉重而冰冷的枷锁，脱离身体的瞬间，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自由”感，冲击着每一个囚徒的神经。
他们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和脚踝，许多人，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紧接着，一套套虽然粗糙但却坚固的皮甲，一杆杆闪烁着寒光的长矛戈戟，被送到了他们手中。
当冰冷的武器，被握在掌心的那一刻，这些囚徒麻木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开始被点燃了。
那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后，终于找到宣泄口的野性。是一种从绝望的深渊中，看到一丝光亮后，不惜一切也要抓住的疯狂。
麒麟殿内，王贲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终于明白了。
章邯给这些囚徒的，不是命令，不是荣耀，甚至不是忠诚。
他给的，是希望。
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激发人潜能的东西。
他巧妙地将囚徒们对命运的怨恨，对自由的渴望，转化成了对敌人的杀意。他将一场为国而战的战争，变成了一场七十万人为自己赎罪求生的血腥献祭。
这不是一支军队。
这是一群被解开了束缚，递上了利爪和獠牙的，饥饿的野兽。
而章邯，就是那个手持缰绳的驯兽师。
“此人……好狠的手段。”王贲的口中，无意识地吐出了这句话。
他身边的将领们，也纷纷露出了惊骇的神色。他们看懂了，这支军队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们的装备和训练，而在于他们每一个士兵，都有着不死不休的理由。
他们退无可退，只能向前。
嬴政的眼中，第一次，对这个叫章邯的文官，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这不是阴谋诡计，这是对人心最深刻的洞察与利用。
在治国理政上，嬴政或许更欣赏李斯那样严谨的法家门徒。但在绝境之中，力挽狂澜，需要的，正是章邯这种不拘一格，敢于打破一切规则的“屠夫”。
光幕之中，七十万囚徒，己经完成了武装。
他们站立在骊山之下，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涌动的黑色海洋。
没有整齐的队列，没有统一的号令。
有的，只是七十万双闪烁着嗜血光芒的眼睛，和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章邯站在高台之上，振臂一呼。
“出征！”
“吼！！！”
七十万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声浪，冲天而起，仿佛要将天空中的阴云都撕裂。
这支刚刚诞生不到三个时辰的军队，这支由罪犯和奴隶组成的“大秦锐士”，就这样，带着满腔的怨恨与对未来的渴望，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浩浩荡荡地，朝着东方，朝着周文那数十万大军，席卷而去。
光幕的画面，在此刻定格。
一边，是旌旗蔽日，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起义大军。
另一边，是刚刚挣脱枷锁，将战争视为唯一救赎的罪徒军团。
一场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疯狂而血腥的对决，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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