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北风卷着哨儿,从破旧的窗棂缝隙里钻进来,屋里那盏如豆的油灯被吹得明明灭灭,将墙上几个佝偻的人影扯得忽长忽短,如同索命的鬼魅。
云苏的意识,就是在这片寒冷与昏暗中凝聚起来的。
她头痛欲裂,浑身像是被拆散了又胡乱拼凑起来,没有一处不疼。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汗酸味和挥之不去的霉味,呛得她几欲作呕。
“水……水……”
一个微弱、滚烫的童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濒死的喑哑。
云苏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
土坯墙,茅草顶,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的男童。床边围着几个人,一个面容愁苦的中年妇人正拿着破碗,一勺一勺地往孩子嘴里喂着黑乎乎的药汁,可那孩子牙关紧闭,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本就脏污的衣襟。
“不行啊,恒儿他……他喝不进去了……”妇人声音发颤,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我可怜的恒儿啊!”
“娘,你别哭了,再哭恒儿就更没心气儿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沉声说道。他背对着油灯,面容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坚毅的下颌轮廓。
这是哪儿?拍古装剧吗?
云苏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的神经。
原主也叫云苏,是杏花村萧家的长媳,三天前为了抢一把逃荒路上掉落的干粮,被人推倒,后脑勺磕在石头上,一命呜呼。而她,二十一世纪的外科主治医生云苏,在一场连轴转的手术后猝死,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古代农妇。
这具身体的丈夫,就是那个说话的男人,萧烬河。而床上快要不行的孩子,是她的小叔子,萧恒。
“咳咳……”云苏刚理清思绪,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嗓子眼干得像是要冒火。
她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人。
“大嫂醒了?”一个清脆但带着几分尖刻的女声响起,是萧家二女儿萧兰。她瞥了云苏一眼,撇了撇嘴,“醒了又有什么用,郎中都说了,恒儿这是被邪祟冲撞了,是……是命数。”
萧家娘亲闻言哭得更凶了,抱着小儿子瘦弱的身体,一声声地喊着心肝。
萧烬河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此刻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愁绪和疲惫,让他整个人显得冷硬而疏离。
他走到云苏床边,声音低沉沙哑:“你醒了。家里没粮了,只有些米汤,你先喝点。”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和陌生。云苏知道,原主和他的关系并不好。原主性子懦弱,胆小怕事,在这逃难的节骨眼上,几乎是个累赘。
但云苏己经不是那个云苏了。
她的目光越过萧烬河,死死地盯在小叔子萧恒的身上。孩子烧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间或身体还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
这不是什么邪祟冲撞,这是典型的高热惊厥!再这么烧下去,就算命保住了,脑子也得烧坏!
“不能再喂那药了!”云苏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软得像一滩烂泥,她只能急切地喊道,“快停下!那药只会让他脱水更严重!”
她这一声,让满屋的哭泣和哀愁为之一顿。
萧母停下喂药的手,茫然地看着她:“大……大儿媳,你说啥胡话呢?这是张郎中开的驱邪汤,说是能把恒儿体内的邪火逼出来……”
“那不是邪火,是热!是病!”云苏语气斩钉截铁,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她在面对病人时,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再让他‘逼火’,人就真的没了!你们想让他死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萧兰立刻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张郎中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最好的郎中,他说的话还能有假?我看你就是睡糊涂了!”
“糊涂的是你们!”云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简单的话解释道,“你们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烫得吓人?再这么下去,神仙也救不回来!信我一次,把人交给我!”
萧母犹豫了,她看看床上气若游丝的小儿子,又看看眼神清亮、气势逼人的大儿媳,一时间六神无主。她总觉得,今天醒来的这个儿媳,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听她的。”
关键时刻,萧烬河开了口。他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云苏,仿佛要将她看穿。他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但在这种时候,任何一丝希望都值得抓住。
“哥!”萧兰不服。
“闭嘴。”萧烬河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萧兰顿时噤声,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得到了主心骨的支持,云苏立刻开始发号施令:“娘,去打一盆干净的冷水来,要快!烬河,家里有酒吗?烈酒!没有的话,醋也行!兰儿,去把门窗都打开一点,让空气流通!”
她的命令清晰、快速,带着一种让人下意识服从的力量。
萧家人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各自行动起来。萧母打了水,萧烬河从一个角落的瓦罐里倒出半碗浑浊的烈酒,萧兰不情不愿地把窗户推开一条缝。
“把他的衣服解开!”云苏指挥着。
“这怎么行!”萧母大惊失色,“恒儿本就中了寒邪,再脱衣服见了风,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这是古代最根深蒂固的错误观念,发烧了就得捂,捂出一身汗就好了。殊不知,高热时捂汗,只会让体温越来越高,加速死亡。
“想救他,就听我的!”云苏的声音不容置喙,“现在是阎王爷在跟他抢命,你们那套老法子,是把他往阎王殿里推!萧烬河,你来!”
萧烬河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三两下就解开了萧恒的衣襟,露出了孩子瘦得皮包骨的胸膛。
云苏将烈酒递给他:“用布巾蘸上酒,擦他的额头、脖子、腋下、手心脚心还有大腿根!记住,要快,反复擦!”
这是物理降温,利用酒精蒸发带走热量,是急救中最常用也最有效的手段。
萧烬河依言照做。刺鼻的酒味弥漫开来,冰凉的触感让昏迷中的萧恒打了个哆嗦。萧母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天保佑”。
“娘,去拿半碗水,加一小撮盐,再加点糖,搅匀了。”云苏又下达了新的指令。
盐和糖?这又是什么治病法子?萧母满心疑虑,但看到大儿子专注的神情,和床上儿子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呼吸,她咬了咬牙,还是照做了。家里的糖金贵得很,是上次萧烬河进山打了头野猪换来的,她抠抠搜搜地挖了一小勺。
水端来后,云苏让萧烬河停下擦拭,扶起萧恒的头,用小勺一点一点地将盐糖水喂进他干裂的嘴里。
“他……他咽下去了!”萧母惊喜地叫出声。
昏迷中的人,对甜味和咸味有本能的反应。这简陋的口服补液盐,能迅速为萧恒补充因高热而流失的电解质和水分,比任何汤药都来得有效。
一碗水喂下去大半,萧恒的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咕噜声,急促的呼吸似乎也缓和了一些。
云苏又让萧烬河继续擦拭身体。
如此反复了近半个时辰,奇迹发生了。
“娘,你摸,恒儿身上……好像没那么烫了!”一首没敢出声的萧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胳膊,惊喜地喊道。
萧母连忙扑过去一摸,滚烫的体温果然退下去不少,虽然还是热,但己经不是那种能把人魂都吓飞的烙铁般的温度了。她喜极而泣,看向云苏的眼神,从惊疑、不解,彻底变成了震惊和信服。
这个大儿媳,真的从阎王手里把她儿子的命给抢回来一截!
云苏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和眩晕感瞬间袭来。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她失去意识前,落入了一个宽阔而坚实的怀抱,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山野草木气息的男人味道。
“谢谢。”萧烬河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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