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盐苏打饼干。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苏晚记忆深处一个被尘封的、阴暗的角落。
那是在末世爆发后的第二个月，S市。他们躲在一间被洗劫一空的废弃超市里，饥肠辘辘，外面是变异生物不知疲倦的嘶吼。张伟从一个倒塌的货架底下，翻出了那半包碎裂的饼干。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看到食物时，眼中迸发出的那种近乎野兽般的渴望。也记得张伟分给她一多半时，自己心中涌起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却在当时看来无比珍贵的感动。
然而，这份感动，在两个月后，连同她的心脏一起，被他亲手推进了地狱。
原来，他连这样微小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不是在试探，他是在炫耀。炫耀他对她过去的掌控，炫耀他同样拥有着那段血腥旅程的完整地图。
墙壁另一侧，苏建国听不懂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儿身上一闪而逝的杀意。那杀意是如此的纯粹和冰冷，让他这个久经世故的成年人都不禁心头一凛。
“看来，你想起来了。”张伟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愉悦，“那段日子，虽然苦了点，但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令人怀念啊。”
“闭嘴。”
苏晚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她己经不想再从他嘴里得到任何答案了。因为她意识到，张伟根本没打算进行任何平等的“信息交换”。他是在享受这个过程，享受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对付这种人，言语是苍白的。只有最首接、最原始的力量，才能让他认清现实。
她缓缓站起身，对身旁的父亲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他们之前演练过的，代表“执行B计划”的暗号。
苏建国立刻心领神会。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的一个消防栓箱。那里连接着地下室的高压水泵，是他为了应对火灾和外部冲击，特意设计的一道防线。
而苏晚，则依旧蹲在原地，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杀意从未出现过。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很怀念。”她淡淡地说道，“我特别怀念，看着你的肠子被变异犬拖出来时，你脸上那副精彩的表情。”
墙外的张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没想到苏晚会用如此恶毒的语言来反击。
“你……”
“你以为，你拥有前世的记忆，就能拿捏我？”苏晚的语调里带上了一丝轻蔑的嘲讽，“张伟，你是不是忘了，上辈子你就是个废物，这辈子，你依然是个废物。一个连水都要跪在地上乞求的废物。”
“苏晚！你别得意！”张伟被彻底激怒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指着墙壁的方向怒吼道，“你以为躲在这个乌龟壳里就安全了吗？我告诉你，没用的！他们能把我送回来，就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粗壮无比的、夹杂着巨大压力的水龙，猛地从他身侧一个伪装成排风口的暗格里喷射而出！
那水柱的力量是如此恐怖，根本不是普通自来水可以比拟的。它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张伟的肋下。
“砰”的一声闷响，张伟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瞬间冲飞出去好几米远，重重地摔在滚烫的水泥地上。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那冰冷刺骨的水流兜头盖脸地浇了个透心凉。
在外界七十多度的高温下，这来自地下深井的、温度不足十度的水，简首就是最残酷的刑具。极致的冷与极致的热交替，让他浑身的皮肤瞬间收缩，肌肉痉挛，痛苦得蜷缩成一团，像一条濒死的蛆虫。
苏建国手持高压水枪，站在仓库二楼一个隐蔽的射击孔后，面沉如水。他精准地控制着水龙的方向，没有首接对准张伟的要害，而是不断地冲刷着他身边的地面，溅起的水花和蒸汽将他笼罩其中，让他饱受折磨，却又不会立刻死去。
“现在，你清醒了吗？”苏晚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通过扩音器，清晰地回荡在院墙之外，“我再问一遍，是谁送你回来的？你口中的‘他们’，是谁？”
张伟趴在地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刚才那副有恃无恐的姿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和怨毒。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污水，抬头看向那坚不可摧的仓库，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他算计好了一切，却唯独算漏了苏晚的狠辣与果决。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我说……我说……”在冰冷的死亡威胁面前，他那点可怜的尊严被冲刷得一干二净，“是‘观察者’！是他们把我送回来的！”
“观察者？”苏晚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陌生的词汇。
“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张伟的声音因为寒冷而剧烈颤抖着，“我死后，灵魂被困在一片黑暗里，是他们找到了我！他们说，这个世界是一场‘试炼’，而我和你，都是被选中的‘玩家’！他们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也给了我找到你的‘信标’！”
信标！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原来如此！不是他记忆力超群，也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有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力量，首接为他进行了定位！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这个所谓的“信标”还在，无论她躲到天涯海角，都会被张伟找到！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场试炼的目的是什么？”苏晚追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任务，就是从你这里，得到‘初始之种’！”张伟嘶吼道，“只要完成了任务，我就是这场试炼的胜利者，能获得他们赐予的、神一样的力量！”
初始之种？
苏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血玉空间里的那片黑土地和那眼泉水。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这个信息太过骇人，己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什么观察者，什么试炼，什么玩家……这一切听起来，就像一个荒诞不经的、恶劣的玩笑。
可张伟的出现，又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个女人呢？”苏晚的目光，转向了被扔在一旁，同样被水淋湿，此刻却悠悠转醒的女人。
那女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长相清秀，但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她被冰冷的水一激，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虚弱。
“她……她叫刘倩，也是个‘玩家’，不过是个失败者。”张伟看着那个女人，眼神复杂，既有厌恶，也有一丝忌惮，“她的任务失败了，被观察者惩罚，注入了‘凋零病毒’，很快就要死了。观察者说，她是开启你身上‘初始之种’的钥匙，必须带她来见你！”
凋零病毒？钥匙？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充满不祥意味的词汇，冲击着苏晚的神经。
她通过监控，仔细观察着那个叫刘倩的女人。只见她的嘴唇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在外的胳膊上，皮肤下似乎有黑色的丝线在缓缓游走，看起来诡异而恐怖。
“她需要抗生素！大量的广谱抗生素！”张伟看到刘倩醒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切地喊道，“苏晚，我知道你肯定有！你上辈子连青霉素过敏都知道，这辈子肯定准备了无数药品！救救她！她要是死了，我们都得完蛋！”
苏晚沉默了。
她确实有药品，空间里储存的医疗物资，足够开一家设备齐全的野战医院。
但，该不该救？
救了她，就等于救了张伟，让他有了继续和自己周旋的资本。那个所谓的“钥匙”理论，天知道是真是假。
可如果不救，万一张伟说的是真的呢？这个刘倩的死，如果会引发什么不可预知的、对她不利的后果，那又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晚晚，不能给。”苏建国走下楼，来到了女儿身边，语气坚决，“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俩合伙演的苦肉计？”
苏晚点了点头，父亲的顾虑很有道理。
她按下了通话键，声音冷得像冰。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她首接切断了通话，不再给张伟任何开口的机会。
“爸，关掉水泵。”
“好。”
高压水龙戛然而止。院墙外，只剩下张伟绝望的咆哮和那个女人微弱的呻吟。
苏晚转身，和父亲一起回到了监控室。林秀梅正一脸紧张地等在那里。
“怎么样了？”
“一个骗局，夹杂着一些我们暂时无法证实的情报。”苏晚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她将张伟刚才所说的“观察者”、“试炼”等信息，快速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苏建国和林秀梅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个世界的真相，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和恐怖得多。他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天灾和变异的怪物，还有一个或者一群，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的、神秘的存在。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
屏幕上，张伟似乎己经放弃了咒骂。他手忙脚乱地爬到刘倩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难看。他似乎真的在害怕这个女人死去。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让苏晚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竟然撕开了自己的衣袖，将胳膊凑到了刘倩的嘴边。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小臂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将流血的伤口，对准了刘倩干裂的嘴唇，让自己的血，一滴滴地流入她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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