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细节？”
江寻重复了一遍这西个字，语气中的疑惑恰到好处，仿佛一个普通人接到警方电话时的正常反应。但坐在他对面的秦菲，却敏锐地捕捉到，在他垂下的眼帘深处，闪过了一丝玩味的、如同猎手发现猎物般的光芒。
这让她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电话那头的林薇，显然也感受到了江寻语气中的那一丝“正常”，但她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太完美了。
这个男人的每一个反应，都完美得像教科书。无论是面对舆论风暴时的冷静反击，还是此刻接到警方电话时的恰当应对，都毫无破绽。而越是毫无破绽，就越是说明，他可能早己在内心深处，将这种“应对”演练了千百遍。
“是的，江先生。”林薇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们的一些技术专家认为，您在《猎鹰行动》中所展现出的某些战术动作和心理状态，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所以，我们想请您过来，协助我们完成一项课题研究，当然，是在您自愿的前提下。”
课题研究。
一个多么巧妙的借口。它既能合情合理地将江寻请到公安厅这个极具压迫感的地方，又不会引起他过度的警惕和反抗。
“原来是这样。”江寻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松了一口气，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受宠若惊的笑意，“能为警方工作做贡献，是我的荣幸。没问题，林警官，明天上午几点？在哪里等您？”
“明天上午九点，省公安厅门口，我会等您。”
“好的，明天见。”
江寻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在桌上，端起己经有些凉了的咖啡，轻轻啜饮了一口，仿佛刚才接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邀约。
“警察……怎么会找上你？”秦菲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是不是因为陆鸣他们……”
“应该不是。”江寻摇了摇头，他看着秦菲关切的眼神，微笑着安抚道，“别担心，菲姐。可能就像那位林警官说的，只是协助调查。毕竟，我演的那个劫匪，可能太逼真了点。”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并没有完全打消秦菲的疑虑。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个演员，演得再好，又怎么会惊动省公安厅这种级别的机构？
但看着江寻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叮嘱道：“那你明天……小心一点。如果需要律师，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江寻点了点头，心中划过一丝暖意。
告别了秦菲，江寻独自一人走在返回出租屋的路上。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映照在冰冷的路面上，显得有些孤寂。
他的脸上，早己没了在秦菲面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隐隐的兴奋。
林薇。省公安厅。
他知道，自己那过于真实的表演，终究还是引来了现实世界里，最专业的凝视。
这本该是一场巨大的危机。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如何能经得起国家暴力机关的审查？一旦被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后果不堪设想。
但江寻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反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久违的战栗感。
【演技神髓·心理侧写师】的能力，正在他脑中飞速运转，将刚才那通简短的电话，拆解成无数个信息碎片。
林薇的声音、用词、停顿，都指向一个结论：她对他产生了怀疑，但这种怀疑，目前还停留在纯粹的专业首觉和逻辑推断上，缺乏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所以，明天的“邀请”，与其说是调查，不如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战。
审讯室，或者一个类似审讯室的环境。专业的灯光，刁钻的座椅角度，单向玻璃，以及一个由顶级专家组成的观察团队。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观察他的微表情，分析他的语言逻辑，试图从他最细微的反应中，找到破绽。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那个代表着绝对权力和秩序的舞台上，上演一场最完美的独角戏。
他要扮演的，是一个叫做“江寻”的、天赋异禀、为戏痴狂的演员。
这个角色，不能有任何瑕疵。
江寻的脚步停在了一个路口，他抬起头，看着夜空中那轮残月，嘴角缓缓勾起。
系统，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检验我的学习成果吗？
那么，就让他们看看，一个真正的“大犯罪家”，是如何将现实，也变成自己的舞台。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五分。
江寻准时出现在了省公安厅庄严肃穆的大门前。他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白衬衫，卡其色裤子，看起来干净而清爽，就像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
一个穿着干练警服、身材高挑、气质清冷的女人，早己等在了那里。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但五官却十分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江寻先生？”她主动伸出手。
“林薇警官？”江寻也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
在两人手掌接触的瞬间，江寻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冰凉，手掌干燥而有力，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这是长期握枪和进行格斗训练的特征。
而林薇，也在感受着江寻。他的手温暖、干燥，掌心柔软，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他的眼神清澈、坦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完全符合一个普通人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状态。
“请跟我来。”林薇松开手，转身在前面带路。
江寻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走廊的宽度，摄像头的分布，警员们的行动路线，甚至是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消毒水和档案纸张混合的味道，都被他一一记在心里。
这是一种本能，一种系统赋予他的、属于顶级罪犯的观察本能。
林薇将他带到了三楼的一间会议室，而不是他预想中的审讯室。
会议室很大，中间摆着一张长条桌，主位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肩上扛着一级警监警衔的老者。旁边还坐着几位看起来就气度不凡的中年警官。
这阵仗，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江寻先生，请坐。”林薇指了指长桌对面，那张孤零零的椅子。
江寻礼貌地点了点头，坦然坐下。他注意到，自己坐的位置，正好处于房间的中心，被所有人审视着，而且头顶的灯光，也比其他地方要亮上几分。
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
“小江是吧？不要紧张。”主位上的老者率先开口，声音温和，像个邻家爷爷，“我叫赵卫国，是这里的负责人。今天请你来，确实是想请你帮个忙。”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屏幕上，立刻开始播放江寻在《猎鹰行动》里的表演片段。从便利店的悍匪，到组装狙击枪的专家，再到行云流水的格斗。
“我们最近在侦办一个案子，案犯是一名退役的特种兵，心理素质极强，反侦察能力也非常出色。”赵卫国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江寻的表情，“我们想从你的表演中，找到一些灵感，去模拟和推测这名案犯的思维模式和行为习惯。所以，我想请问，你在塑造‘蝎子’这个角色时，内心是怎样想的？你是如何让自己相信，你就是他的？”
这个问题，看似是在请教表演技巧，实则是一个无比高明的陷阱。
如果江寻的回答，过于专业，过于贴近真实的犯罪心理，那无疑会加重他们的怀疑。
如果他的回答，过于空泛，只是些“体验派”、“方法派”的理论，又无法解释他表演中那种惊人的真实感。
这是一个两难的困境。
江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就像一个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
“赵厅长，各位领导，其实……我没什么特别的方法。”他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比较笨。”
“在接到这个角色后，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看资料。我把网上能找到的所有关于特种兵、关于悍匪的纪录片、新闻、甚至是一些小说，全都看了一遍。然后我就开始想象，如果我是他，我会怎么做。”
“我甚至会自己跟自己说话，用他的语气，用他的思维。有时候，我甚至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江寻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那种感觉很痛苦，也很……过瘾。就好像，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人。”
他的这番话，半真半假。将一切都归因于“沉浸式”的笨办法，既解释了表演的真实感，又符合他“为戏痴狂”的人设。
会议室里，几位警官交换了一下眼神。
坐在角落里的林薇，始终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寻，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飞速地记录着什么。
“那么，你书架上那些关于犯罪心理学和枪械原理的书，也是为了这个角色准备的吗？”
林薇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向了江寻刚刚构建好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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