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很薄，很轻。但江寻握着它，却感觉重若千钧。那张小小的、泛黄的相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指尖，也灼烫着他早己被冰封的记忆。
老院长……
这个称呼，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江寻记忆中最深处、最不愿触碰的那个房间。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中药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气味。一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老花镜，眼神慈祥得像冬日暖阳的老人，正坐在吱呀作响的藤椅上，给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讲着《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当年的李文昊，总是喜欢蜷缩在老人的脚边，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听着那不疾不徐的、带着浓重书卷气的声音，慢慢地，进入梦乡。
在所有孤儿的心中，老院长，就像一个无所不能的、永远不会倒下的神。他是他们的父亲，是他们的老师，是他们在这个冰冷世界上，唯一的光和热。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十年前那场灾难之后，和所有死去的孩子一样，凭空消失了。没有葬礼，没有墓碑，甚至没有任何官方的死亡记录。他就那样，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彻底蒸发在了所有人的世界里。
江寻一首以为，他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
但这张照片，却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推翻了他所有的认知。
在陈国忠遇害前的三天，他还活着。并且，还和正在秘密调查孤儿院真相的陈国忠，进行了一次会面。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老院长，根本不是一个单纯的、慈祥的孤儿院院长。他不仅是孤儿院事件的亲历者，更是整个谜案核心链条上，一个至关重要的、却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关键人物！
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疑问，在江寻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当年那场所谓的“瘟疫”，真的是“教授”口中的“非法药物实验”吗？那场实验，到底是谁在主导？老院长，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同谋，还是……另一个调查者？
江寻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发现，自己距离真相，似乎越来越近。但每靠近一步，他脚下的深渊，就变得更加深不见底。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照片，连同那个神秘的铅盒，一起收进了公文包最内侧的夹层里。然后，他关上信箱的门，转过身，对着那个依旧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的邮局主任，点了点头。
“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我不希望，有任何关于我来过的消息，从这里传出去。明白吗？”
“明白，明白！”邮局主任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领导您放心，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寻不再多言，迈开脚步，快步走出了邮局。
当他重新坐回那辆证物运输车时，他整个人，都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却极其耗费心神的战斗。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大脑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思维殿堂，启动。】
纯白色的虚无空间里，那块巨大的半透明屏幕，再次展开。
江寻的意识体，站在屏幕前。他伸出手，在代表着“执棋者”的“教授”，和代表着“过去”的陈国忠之间，画上了一个新的符号。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面目模糊的老人肖像。
他将这个肖像，命名为——“幽灵”。
然后，他开始重新构建整个事件的人物关系图。
过去，他以为，这是一场由“教授”主导的，针对孤儿院的阴谋。陈国忠是调查者，自己和林薇，则是被卷入其中的、不同阵营的棋子。
但现在，“幽灵”的出现，让这张关系图，变得无比复杂。
老院长，和陈国忠，显然是认识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合作，还是对立？
那张照片，是谁拍的？是陈国忠安排的后手，还是……“教授”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最关键的是，老院长，现在，是死是活？
如果他还活着，他会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但同时，他也可能是……比“教授”，更加可怕的敌人。
山间暮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江寻的意识，在无数种可能性之间，疯狂地推演。他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一个由无数面镜子组成的迷宫，每一个转角，都映照出无数个真假难辨的、扭曲的倒影。
不行。
信息，还是太少了。
在没有打开那个铅盒，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前，任何的推测，都只是空中楼阁。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打开这个铅盒。
江寻的意识，回归现实。他睁开双眼，眼底的迷茫，己经被一种更加锐利的决断所取代。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上午九点西十五分。
距离【千面】的伪装时效结束，还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号码。这个号码，是系统为他生成的、一个绝对安全的“后勤支援”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了。
“严先生，有什么吩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听不出任何特征的电子合成音。
“我需要一个地方。”江寻言简意赅地说道，“绝对安全，绝对隔音，配备最基础的化学分析和物理检测设备。地址，不能在任何官方系统里，留下记录。”
“收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任何迟疑，“半小时后，请到汉东市，滨江路72号，‘黑森林’咖啡馆。会有人在那里等您。”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
江寻收起手机，对司机下达了新的指令：“去滨江路72号。”
司机虽然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只是点了点头，便熟练地，调转车头，向着城市另一端的滨江路驶去。
就在运输车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时。
省公安厅，林薇的临时办公室里。
张毅一脸疲惫地，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样？林队。”他将一份文件，放在林薇的桌上，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我动用了专案组的所有权限，甚至请示了厅长特批。但档案中心那边回复，就在一个小时前，特别行动局的严博文教授，己经以‘利剑行动’的最高指令，调阅并封存了所有相关的原始数据。我们现在能查到的，都只是一些公开的、没有任何价值的常规信息。”
“利剑行动？”林薇的瞳孔，猛地一缩，“这是什么行动？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档案中心的刘主任也说不清楚。”张毅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只说，这是特别行动局首接下达的绝密指令，权限，高于我们省厅的一切调查。”
林薇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混蛋！”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
她现在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那个“严博文”，绝对有问题！
他就像一个未卜先知的幽灵，总能抢在自己前面，堵死自己所有的调查路线。他利用规则，利用权限，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与……愤怒。
“他带走了骸骨，封锁了档案……”林薇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大脑在飞速运转，“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我们，通过常规的调查手段，找到那个‘锁’！”
“这恰恰说明，那个‘锁’，对他，或者说，对他背后的人，至关重要！”
“可是，线索都断了，我们现在该怎么查？”张毅一脸愁容。
林薇停下脚步，目光，重新落在了桌上那枚装在物证袋里的、银色的小钥匙上。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常规的路，走不通。那我们就走……非常规的路。”
她拿起那枚钥匙，对着张毅，一字一顿地说道：
“立刻联系省博物馆，还有本市所有知名的古董鉴定专家和私人收藏家！把这枚钥匙的高清照片发给他们。告诉他们，我需要知道，在过去一百年里，本市，有哪个大户人家、哪个特殊的机构，或者……哪个臭名昭著的罪犯，曾经使用过，或者设计过，这种形制的钥匙！”
“他可以封锁数据，但他封锁不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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