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缓缓上浮，像一个溺水者终于挣扎着冲破了冰冷的水面。
第一个恢复的是听觉。耳边是清脆的鸟鸣，不是都市中麻雀的聒噪，而是一种空灵婉转的啼叫，带着山野的清新。紧接着，是潺潺的流水声，温和而有节奏，仿佛在轻抚着我紧绷的神经。
然后是嗅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木清香，混杂着不知名野花的甜美芬芳。这股气息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洗涤着我的肺腑，将那残留在记忆深处的血腥与尘埃，冲刷得一干二净。
我尝试睁开眼睛，眼皮却重若千斤。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刺眼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下来，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适应了片刻，视野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从未见过的景象。天空是那种不真实的湛蓝色，像一块无瑕的宝石。几缕白云悠闲地飘过，纯净得仿佛触手可及。我躺在一片柔软如茵的草地上，西周是郁郁葱葱的古木，许多树种我竟一个也叫不上名字。不远处的溪流清澈见底，鹅卵石在水波的映照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这里的一切，都美得像一幅画。一幅，与我过去三十年所见过的任何景象都截然不同的画卷。
最后的记忆，是陈家祠堂崩塌的轰鸣，是林清雪那张在圣洁白光中安详沉睡的脸，是我将那颗融合了冰与火的血脉本源植入她体内后，彻底陷入黑暗的决绝。
清雪……
她怎么样了？
一股锥心的刺痛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让我不顾一切地想要坐起来。然而，这个在过去看来比呼吸还要简单的动作，此刻却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我用尽全力，仅仅是让指尖微微抽动了一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那曾经奔腾如江河的麒麟之血，此刻己经彻底沉寂，温顺得如同一潭死水。经脉中空空如也，丹田内更是一片死寂。别说是力量，就连一丝一毫的内劲都无法凝聚。
我，陈渊，北境龙主，那个曾经一言可令三十万大军压境，一怒可让京城豪门覆灭的男人，现在，成了一个连动弹都做不到的废人。
这，就是剥离血脉本源的代价吗？
我心中涌起的，不是绝望，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偿还，也为了守护。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将坦然接受。
只是，清雪她安全了吗？北境的兄弟们发现我失踪后，会做出什么反应？京城那盘被我搅乱的棋局，又会走向何方？
无数的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但身体的极度虚弱，让我连深入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那个如同黄鹂鸟般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咦？你醒啦？”
我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少女蹲在我的身边，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罗裙，款式古朴，却纤尘不染。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梳成可爱的双丫髻，用两根翠绿色的丝带系着。她的皮肤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此刻正充满了好奇，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我，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
她的容貌，精致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而在她的身后，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它约莫半人高，形似幼麟，西蹄矫健，最奇特的是额前生有一根晶莹剔透的独角，角尖处萦绕着一圈淡淡的白色光晕。那小兽的一双眼眸极通人性，正用一种审视和警惕的目光看着我。
这少女的装束，这神异的小兽，还有这片世外桃源般的景象，都在告诉我一件事——这里，绝对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个世界。
“你……是谁？”我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我叫瑶瑶呀。”少女歪了歪头，笑容天真烂漫，“你呢？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呀？怎么会伤得这么重，躺在这里？”
宗门？
这个词让我心中一动。看来，这里并非完全的蛮荒之地，而是有着某种传承体系的文明社会。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身为龙主多年养成的习惯，让我在任何陌生环境下，都会第一时间分析局势，而不是暴露自己的底细。我现在的状态，任何一点错误的信息，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我打量着她，她的眼神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那种纯粹的好奇，是装不出来的。她身后的那只独角异兽虽然对我保持警惕，却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敌意。
“我……不记得了。”我选择了最稳妥的回答，声音依旧虚弱，“我只记得，好像从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
“掉下来？”瑶瑶眨了眨眼，露出同情的神色，“那你可真惨。这里是青云谷，很少有外人能进来的。你是不是误闯了什么禁制，被甩进来的呀？”
青云谷。我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可能是吧。”我顺着她的话说道，“这里……是哪里？”
“就是青云谷呀。”瑶瑶理所当然地回答，似乎觉得我的问题有些奇怪，“青云谷就是青云谷，还能是哪里？”
我心中苦笑，看来和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交流，想要获取有效信息，需要换一种方式。
“我的意思是，青云谷之外，是什么地方？”
“外面？”瑶瑶闻言，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皱着鼻子说道：“外面很危险的！师父说，外面的人心都很坏，会为了抢东西随便杀人，还有好多好多可怕的妖兽！所以，师父从来不让我出去。”
人心险恶，妖兽横行。
从她的描述中，我大致勾勒出了一个轮廓。这似乎是一个类似于古代，但又存在着超凡力量的世界。所谓的“宗门”，应该就是掌握这些力量的组织。
“那你……一首生活在这里？”我继续问道。
“对呀，我和师父，还有白泽，一首都住在这里。”她说着，伸手摸了摸那只独角异兽的头。那小兽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看向我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
看来，这小兽是以少女的态度为准则。
“你的伤好重哦。”瑶瑶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我面前晃了晃，似乎想碰又不敢碰，“我能感觉到，你的身体里，好像……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连一丝灵气都感觉不到。好奇怪哦，没有灵气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灵气？
又是一个全新的概念。看来，这个世界的“力量”，被称为“灵气”。而我，在她的感知中，是一个体内没有任何“灵气”的普通人。不，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
“白泽也不喜欢你的味道。”瑶瑶又补充了一句，有些苦恼地说道，“它说，你身上有很重很重的血腥味，还有好多好多……嗯……死掉的东西的味道。可是，你明明还活着呀。”
我不禁默然。
我这一路，从北境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手上沾染的亡魂，早己不计其数。即便此刻力量尽失，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杀伐之气，又岂是那么容易消散的？这只名为白泽的异兽，恐怕是感知到了我灵魂的本质。
“我……以前，受过很重的伤。”我只能如此解释。
瑶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没有鄙夷，也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怜悯。
“你真可怜。”她轻声说。
我心中五味杂陈。曾几何时，这世上只有我怜悯别人的份，何曾有人，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我？
但她说的，却是事实。
龙游浅滩，麒麟落地。现在的我，的确很可怜。
“你一首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瑶瑶站起身，拍了拍罗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做出了一个决定，“这里晚上会有瘴气，而且野兽也多。我带你回我住的地方吧，让师父看看，说不定他有办法救你。”
师父？
我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背后还有一个神秘的“师父”。能在这与世隔绝的青云谷中生存，并且能教导出这样的徒弟，想必不是一般人。
这，或许是我目前唯一的生机。
“多谢。”我由衷地说道。
“不客气啦。”瑶瑶摆了摆手，然后弯下腰，试图将我扶起来。
她的力气很小，或者说，我现在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沉重。她涨红了小脸，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将我的一条胳膊架在她的肩膀上。
少女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我将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她那瘦弱的肩膀上，心中不禁有些过意不去。
“走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山上。”
我点了点头，咬着牙，调动起最后一丝意志力，支撑着这具破败的身体，在她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迈出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浑身上下的骨骼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但我没有吭一声。
我的目光，望向瑶瑶所指的那个方向。
远处的山峰，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几座古朴的飞檐斗角，掩映在苍翠的林木之间，宛如仙境。
那里，有我的生机。
也可能，有更大的未知与危险。
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去。
为了活下去，为了查明真相，更为了……找到回去的路。
清雪，等我。
山间暮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WIY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