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语，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并非涟漪，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鬼面人前进的脚步，第一次，停了下来。
他那张青铜面具微微偏转，仿佛是在用一种全新的，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这只，胆敢与他对话的“蝼蚁”。
“不！陈渊，你不能跟他走！”瑶瑶的哭喊声从我身后传来，她再次抓住我的衣角，用力地摇着，“你走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师父，师父他……”
废墟之中，谷主挣扎着，用半截断裂的竹竿撑起身体，他胸前的衣襟己被鲜血染红，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可他看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一种混杂着愤怒与不解的厉色。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做主！”他声音嘶哑，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傲骨，“青云谷，没有，出卖客人求活的道理！”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平静地，迎着鬼面人那，足以洞穿人心的血色目光。
我知道，此刻任何的犹豫和软弱，都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糟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所有的主动权，都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
“呵呵……有意思。”
半晌，鬼面人终于开口了。他的笑声，干涩而刺耳，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
“一只，连自身血脉都未曾觉醒的幼崽，竟然，妄图与我谈条件？”他向前走了两步，那股恐怖的威压，再次，如山岳般压来，“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合作’，对我而言，有任何价值？我只需，捏碎你的头骨，再慢慢，从你的尸体中，提取我需要的东西。那样，岂不是，更简单？”
他说的，是事实。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计谋，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我，赌的，不是计谋。
我赌的，是人性中最根本的，贪婪。
“你可以试试。”我缓缓开口，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我的血脉，既然被你们称为‘神魔血脉’，想必，有其特殊之处。或许，它与我的神魂，紧密相连。你杀了我，得到的，可能只是一具，毫无价值的空壳。又或者，在我临死前，我可以，选择将它，彻底自毁。”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一个活着的，愿意配合的‘神魔血脉’拥有者，与一具，可能什么都得不到的尸体。哪一个，对你们更有价值？我想，这个选择，并不难做。”
我说完这番话，整个山谷，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能感觉到，身后瑶瑶的呼吸，都停止了。而远处，谷主那粗重的喘息声，也戛然而止。
他们，大概都觉得我疯了。
一个阶下之囚，竟然，反过来，威胁起了，掌控着他生死的，神明。
鬼面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那双血色的瞳孔，在面具之下，微微闪烁着。我能感觉到，他在思考，在权衡。
我赌对了。
他们，对我这所谓的“神魔血脉”，有着极大的图谋。他们此行，耗费了巨大的代价，才找到这里。他们，绝对不容许，出现任何的意外。
我的“配合”，对他们而言，确实，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东西。”许久，鬼面人再次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声中，多了一丝，玩味与欣赏，“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你比我想象中，要更有趣。你的提议，我接受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一松。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森然无比，“交易，要有交易的诚意。你想让他们活，可以。但你必须，亲眼看着，自己所有的‘希望’和‘倚仗’，被彻底粉碎。我要让你明白，从今往后，你的一切，都将，属于我们。”
他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了，远处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谷主身上。
“一个，还能站起来的反抗者，可算不上，安全。”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原地消失。
不好！
我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便要催动体内那缕，微弱的麒麟血脉之力。
可我，还是太慢了。
或者说，他，实在是太快了。
一道血色的残影，一闪而过。下一秒，鬼面人，己经出现在了谷主的身前。他伸出那只，戴着金属手套的右手，快如闪电，却又轻描淡写地，按在了谷主的丹田之上。
“你……”谷主那张，布满震惊与愤怒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拼尽全力，想要反抗，可在那只手掌之下，他所有的灵力，都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老家伙，下辈子，记得，不要多管闲事。”
鬼面人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我们每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他手掌之上，一股，暗红色的，邪异能量，猛然爆发！
“噗——！”
谷主再次，狂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他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最后，重重地，摔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他没有死。
但他的眼神，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了下去。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绝望。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那股，原本磅礴如海的灵力，正在，飞速地，流逝，消散。
他的丹田，被废了。
他一身，引以为傲的修为，被这鬼面人，轻而易举地，彻底摧毁。
从今往后，他将从一个，受人敬仰的，强大修士，变成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师父——！”
瑶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终于，挣脱了我的束缚，疯了一般，朝着谷主，跑了过去。
而我，则僵在了原地。
我的身体，冰冷。我的血液，却在燃烧。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缓缓转过身的鬼面人。我的指甲，早己嵌入了血肉之中，鲜血，顺着我的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滔天的怒火，与无边的屈辱，像两只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攫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看到了，瑶瑶扑在谷主身上，嚎啕大哭。
我看到了，谷主那张，瞬间苍老了数十岁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我看到了，那只白泽异兽，发出了，悲戚的哀鸣。
这个，原本如同世外桃源般，宁静祥和的山谷，在这一刻，彻底，破碎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站在我的面前。
他做完了这一切，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碍事的蚂蚁。
“现在，你满意了？”鬼面人，踱步回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中，充满了，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你的倚仗，没了。你的牵挂，也安全了。从今往后，你，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地，跟我们走了。”
我抬起头，迎着他那双，冰冷的血色瞳孔。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的声音，也平静得，可怕。
“我，会跟你们走。”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在我走之前，你，至少，要让我知道。我，究竟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告诉我，你们，是谁。”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也是我，为未来的复仇，埋下的，第一颗，种子。
鬼面人，似乎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我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地，向他提问。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觉得，告诉一个，注定要成为他们掌中之物的猎物，自己的名号，也无伤大雅。
甚至，这本身，也是一种，彰显自身强大的，施舍。
“记住这个名字，小东西。”
他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一种，发自骨髓的，傲慢与狂热。
“我们，是‘血神教’。”
“是行走于世间，净化一切污秽，迎接，吾主降临的，使徒。”
血神教。
我将这三个字，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灵魂深处。
“很好。”
我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当我再次睁开时，我眼底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杀意，都己被我，尽数敛去。
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渊。
“我准备好了。”
“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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