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榻上的武大郎,陷入了人生中最黑暗的绝境。
胸口是西门庆留下的剧痛,床边是潘金莲端来的“药”,但他心里清楚,那可能是催命的毒汤。肉体的痛苦与精神的恐惧交织,将他紧紧缠绕。他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在赌场角落被逼到墙角,打手正在步步逼近。
就在这生死关头,他摸向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却突然触碰到了一张被他体温焐热、却始终不敢轻易打出的——王牌。
他用尽力气,对那个正在谋划取他性命的妻子,发出了最后的、颤颤巍巍的呐喊:
“你做的勾当,我亲手来捉着你奸,你倒挑拨奸夫踢了我心!至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你们却自去快活。我死自不妨,和你们争不得了。我的兄弟武二,你须得知他性格,倘或早晚归来,他肯干休?你若肯可怜我,早早扶得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你若不看顾我时,待他归来,却和你们说话!”
这段话,信息量巨大,堪称绝境中弱者谈判的经典范本,也暴露了他全部的底牌和致命的弱点。
首先,是哀兵策略与事实陈述。
他先陈述自己的悲惨现状:“求生不生,求死不死”。这是在博取同情,试图唤醒潘金莲哪怕一丝的怜悯。他强调了“我亲手捉着你奸”,这是在宣示自己的道德正当性,尽管这正当性在暴力面前早己苍白无力。
接着,是核心的“核威慑”。
他亮出了终极武器——“我的兄弟武二”。他太了解自己弟弟的性格了:“倘或早晚归来,他肯干休?” 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反问句。武松的归来,对于潘金莲和西门庆而言,将是审判日的降临。
最后,是明确的交易条件。
他提出了一个看似“宽宏大量”的解决方案:你救我,我保密;你害我,我弟弟报仇。他把自己的生存,与潘金莲等人的安全,赤裸裸地捆绑在了一起。
这一刻,武大郎以为自己找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计。他像一个手持遥控器,站在炸药库前的人质,对匪徒大喊:“别动!再动我们就同归于尽!”
他以为这能吓住对方,换来一线生机。
但他犯了三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他错误地估计了对手的凶残程度。
他把潘金莲和西门庆想象成了尚有底线、会被法律或道德威慑住的普通人。而实际上,他面对的是一个己经被和利益冲昏头脑的亡命徒组合。当你用“同归于尽”来威胁一个己经决定铤而走险的人时,对方的唯一反应,不会是屈服,而是确保你立刻死亡,让那个“同归于尽”的按钮永远失效。
第二,他暴露了自己全部的底牌和最后期限。
他这番话,等于明白地告诉对方:“我现在拿你们没办法,但我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弟弟,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这不再是威慑,而是最后通牒。它迫使对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采取最极端、最彻底的手段来解决问题——那就是让他永远闭嘴。
第三,他激化了矛盾,却没有提升自己的防御。
他把一场可能还有转圜余地的家庭纠纷(尽管是捉奸),彻底升级为你死我活的生存战争。他喊出了“武松”这个名字,就等于掀翻了谈判桌,表明此事己无和解可能。然而,在发出这份“战争宣言”后,他依然虚弱地躺在床上,毫无自卫能力,将自己的性命完全寄托于对手的“仁慈”或“恐惧”之上。
这就像一只羊,在狼群面前亮出了它远在草原另一头的狮王哥哥的照片,并警告狼:“我哥哥回来会吃了你们!” 它以为狼会害怕地退去,却不知道狼群只会因此更快地咬断它的喉咙,然后思考如何应对那头尚未归来的狮子。
潘金莲的反应完美印证了这一点。她将武大郎的话转述给西门庆和王婆后,西门庆的反应是“似提在冷水盆里”,彻底慌了。但老辣的王婆,却瞬间做出了最冷酷、最符合逻辑的推断:
**“若是短做夫妻,你们便就今日分散;若要长做夫妻,每日同欢同乐,却如何?……唯有这个最妙:‘大官人家里取些砒霜来,却教大娘子自去赎一帖心疼的药来,把这砒霜下在里面,把这矮子结果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没了踪迹。便是武二回来,待敢怎地?’”
武大郎的“核威慑”,非但没有形成保护,反而成了加速自己死亡的催化剂。他亲手为自己敲响了丧钟。
他至死都不明白一个道理:当你自身弱小到无法自保时,炫耀你背后强大的靠山,往往不是护身符,而是最快速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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