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阿梨心中疯狂滋长,盘根错节,汲取着她每一分不安与焦虑作为养料。然而,面对瑶光这样一位修为高深、身份特殊、且表面上无懈可击的“客人”,她所有的猜忌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除了在自己心中泛起涟漪,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她缺乏确凿的证据,更缺乏与之正面抗衡的实力与立场。她只能像一个孤独的哨兵,在寂静的黑暗中,紧紧盯着那看似平静的水面,等待着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波澜。
而瑶光,显然深谙此道。
她并未因阿梨那日隐晦的试探而有所收敛,反而以更加频繁、更加“自然”的姿态,介入到霜神殿的日常之中。她似乎将自己定位为一位忧心邻友、且恰好拥有“专业知识”的援助者。
玄凛的情况,在服下“清心凝神散”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稳定”。他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伤口处的黑气虽未继续大肆蔓延,却也顽固地盘踞着,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他本就濒临枯竭的本源。这种“稳定”,更像是一种停滞,一种缓慢走向衰亡的倒计时。
几位核心神官尝试了数种古籍中记载的、针对邪煞诅咒的净化法门,甚至联手布下小型的“冰魄清源阵”,然而效果微乎其微。那黑气仿佛拥有了智慧,总能巧妙地避开净化的核心,或是吞噬部分净化之力,变得更加难以对付。每一次尝试的失败,都让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一分。
就在这束手无策的焦灼中,瑶光“适时”地提出了她的“见解”。
这一日,她再次来到主殿,观察了玄凛的情况后,柳眉微蹙,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担忧:“神君体内的这股异力,似乎并非单纯的外邪入侵,倒更像是一种……与神魂纠缠极深的‘魂煞’。寻常净化之法,恐难以触及根源,反而可能因其反抗而伤及神君根本。”
她的话语,如同在绝望的泥沼中投下了一根看似可靠的树枝。几位神官闻言,纷纷露出思索之色。魂煞?这确实是古籍中提及过,却极为罕见阴毒的一种诅咒,专蚀神魂,与眼前情况确有几分相似。
“那依仙子之见,该当如何?”老神官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尽管心存疑虑,但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任何可能的方向都值得一听。
瑶光眸光流转,声音空灵而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月族古籍中曾有零星记载,应对此类魂煞,或可以精纯的月华之力,辅以安魂秘曲,徐徐图之,尝试安抚、疏解,而非强行祛除。月华之力清冷纯净,与霜神本源并无冲突,或可作为一种温和的引导。”
她并未大包大揽,只是提出了一个看似合理且风险较低的“建议”。甚至,她主动表示,愿意每日耗费自身修为,为玄凛抚奏一曲“月华安魂咒”,以期能稳定他躁动(表面上)的神魂,为寻找根治之法争取更多时间。
这个提议,让人难以拒绝。毕竟,她只是“辅助”,并未要求动用任何可能产生未知后果的药物或阵法。而且,她愿意付出自身修为,这份“诚意”显得无可指摘。
阿梨站在一旁,心中警铃大作。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又是一个陷阱!那所谓的“月华安魂咒”,谁知道内里隐藏着怎样的杀机?可她无法阻止。她没有证据证明瑶光有害,而瑶光的提议在表面上合情合理,甚至显得无私。她若强行反对,不仅显得不近人情,更可能打草惊蛇,让瑶光隐藏得更深。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瑶光在神官们默许(甚至带有一丝感激)的目光中,于玄凛榻前的蒲团上坐下,取出一架造型古朴的月白玉琴。
指尖轻拨,空灵、清冷、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尘埃的琴音,如同月下流淌的清泉,缓缓响起,弥漫在整个主殿。那琴音确实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连几位神官紧绷的神色都似乎缓和了些许。
阿梨紧紧盯着玄凛,盯着瑶光。在【灵犀真瞳】的视界下,她能看到,那看似纯净的月华音波,如同无形的丝线,丝丝缕缕地缠绕上玄凛的身体,尤其是缠绕向他眉心的神格和胸口的伤口。它们并未强行冲击,而是以一种极其轻柔、近乎催眠的方式,试图渗透进去。
她看到,玄凛眉心的那点微弱冰蓝光芒,在琴音的包裹下,似乎……更加黯淡了一分?而他伤口处的黑气,虽然依旧盘踞,但其内部那种诡异的活性,仿佛与这琴音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变得更加“驯服”,也更加深沉。
这不是治疗!这是在加深某种烙印!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巩固那诅咒对玄凛的控制!
阿梨的心在呐喊,在滴血。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日复一日。
瑶光几乎成了霜神殿的常客,每日定时前来,为玄凛抚琴。她的存在,她的“付出”,潜移默化地改变着神殿内的某种氛围。一些低阶的神侍开始私下议论,认为这位瑶光仙子不仅人美心善,修为高深,更是仁心义胆,对比之下,那位来自青丘的夫人,除了日夜守在榻前,似乎……并无太多实质性的作为。
阿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她知道,这是瑶光的攻心之计。她在一点点瓦解自己在霜神域的立足之地,一点点将自己边缘化。更可怕的是,随着琴声的持续,阿梨发现,玄凛虽然依旧昏迷,但偶尔,当瑶光的琴音达到某个特定的韵律时,他那冰冷的手指会无意识地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这个发现让她遍体生寒。
瑶光不仅仅是在加深控制,她似乎在尝试……与玄凛被压制、被污染的神魂建立某种单向的联系!她在试图成为那个唯一能“触动”他的人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阿梨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打破这温水煮青蛙的局面。首接冲突不明智,她需要找到突破口,一个能撕开瑶光完美伪装的突破口。
她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那瓶被查验出问题的“清心凝神散”,以及寒翊神将探查到的,西北边陲那处异常的空间褶皱。
证据……她需要更首接、更无法辩驳的证据。
一个危险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慢慢成形。她需要冒险,需要亲自去验证一些事情。即使前方是龙潭虎穴,为了玄凛,她也必须去闯一闯。
潜移默化的毒药,不仅侵蚀着玄凛的神魂,也在侵蚀着这神殿中的人心。阿梨站在风暴的边缘,感受着那无声无息逼近的危机,她知道,自己与那隐藏在月光下的阴影之间,一场无声的战争,己经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而她,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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