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布，将燕州集镇笼罩其中。
镇上最大的一家酒肆“醉仙楼”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流放的犯人，戍边的军士，南来北往的商贩，三教九流混杂一处，用大口的烈酒和粗俗的笑骂，来消解这苦寒之地带来的疲惫与寂寥。
张力今日手气不错，在牌桌上赢了些散碎银子，正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胡姬，与几个同僚吹嘘着自己如今如何得百户大人看重，又如何与那位神秘的顾公子搭上了线，言语间满是得意。
就在他将一杯酒灌进喉咙，准备再说几句浑话时，酒肆原本喧闹的门口，忽然安静了下来。
一股无形的寒意，仿佛是从九幽地狱里吹出的阴风，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原本嘈杂的大堂，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迅速地低了下去，首至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半旧儒衫的青年，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影被门外的黑暗吞噬了一半，只有半边脸映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眸子却黑得吓人，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到一丝波澜，也看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凡是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是顾宸。
张力脸上的醉意和笑容，瞬间凝固了。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宸。如果说白日里在百户所的顾宸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锋芒内敛；那么此刻的顾宸，就是一柄刚刚饮过血的绝世凶刃，那股毫不掩饰的、凛冽刺骨的杀气，让整个酒肆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顾……顾爷……”张力下意识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
顾宸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穿过十几丈的距离，精准地锁定在了张力的身上。
下一刻，他的身影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残影仿佛鬼魅般掠过大堂。沿途的桌椅、酒客，都好似被一股无形的气流推开。
“砰！”
一声闷响。
张力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扼住，整个人被硬生生提离了地面。他双脚乱蹬，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一张脸因为缺氧而迅速涨成了猪肝色。
与他同桌的几个衙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整个醉仙楼，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霸道无比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顾宸单手提着近一百五十斤的张力，神情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仿佛手中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待宰的鸡。他没有在大堂停留，提着张力，转身就走出了酒肆，消失在了外面的黑暗之中。
首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缓缓散去。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随即，整个酒肆像是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用劫后余生的语气，压低了声音议论起来。
“天……天呐！那人是谁？好……好可怕！”
“是顾家那个流放来的书生！我见过他！”
“书生？你管这叫书生？这分明是个活阎王！”
……
酒肆外的阴暗巷子里。
顾宸随手将张力扔在地上，像是在扔一袋垃圾。
张力摔得七荤八素，顾不上疼痛，跪在地上拼命地咳嗽、喘息，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顾爷……顾爷饶命……小人……小人不知哪里得罪了您……”他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求饶。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位爷会突然对自己下此狠手。
顾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问，你答。说错一个字，或者让我觉得你在撒谎，我就拧断你一根骨头。明白吗？”
“明……明白！小人明白！”张力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点头。
“今天，除了百户所和我家，镇上还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顾宸问道。
他的问题很宽泛，但却是最有效的试探。如果张力与此事有关，必然会下意识地隐瞒或编造。
张力闻言一愣，努力地在混乱的脑子里搜索着信息。他看着顾宸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不敢有丝毫怠慢，颤声道：“特别的事？没……没什么特别的事啊。镇上今天一切如常，就是……就是东城头的赵屠户家里的猪跑了，闹了一阵子……”
顾宸的眼神骤然变冷。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右手，抓住了张力的左手小指。
“啊！”张力预感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啊——！”张力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疼得在地上翻滚起来。
顾宸却仿佛没事人一般，松开手，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今天，镇上来了哪些陌生人？”
剧烈的疼痛和无边的恐惧，彻底摧毁了张力的心理防线。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煞星不是在开玩笑。
“有！有！我说！我说！”他抱着自己那根己经扭曲变形的手指，哭喊道，“两天前！是两天前！镇上来了七八个陌生人！他们不像是行商的，一个个都穿着黑衣，背着长条包裹，看着就不好惹！”
顾宸的眸子微微一凝：“他们住在哪？”
“东城，赵家老宅！”张力不敢有丝毫犹豫，竹筒倒豆子般地说道，“那是座空了很久的院子，被他们整个包了下来。他们人很凶，我们这些当差的都不敢靠近。只知道他们说着一口京城那边的口音，但和……和秦公子他们不是一路人。”
京城口音。
不是秦羽的人。
这两个信息，让顾宸心中的天平，瞬间倾向了第二种可能——来人，真的是严家的杀手！
他的心沉了下去，但大脑却更加清醒。
“他们今天有什么动静？”
“今天？”张力努力回忆着，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今天下午……大概申时左右，我看到他们院子里有几个人出来了。他们换了本地人的衣服，行色匆匆，朝着……朝着您家那个方向去了！”
申时。
那正是自己在百户所赴宴的时间！
一切都对上了！
对方显然是早就盯上了自己，并且对自己和秦家接触的事情了如指掌。他们选择在自己外出赴宴、家中防备最为空虚的时候动手，时机把握得精准无比！
“他们人呢？现在还在那个院子里吗？”顾宸追问道。
“应……应该还在！”张力急忙道，“他们深居简出，除了今天下午，就没见他们出来过。我……我刚刚从那边路过，还看到他们院子里亮着灯！”
找到了！
顾宸的心中，杀意与焦急交织在一起。他知道，每多耽搁一刻，嫂嫂和侄儿们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他看了一眼还在地上哀嚎的张力，心念一动，一小滴灵泉之水出现在指尖，屈指一弹，精准地没入了张力的口中。
张力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瞬间传遍全身，左手小指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竟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他震惊地看着顾宸，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下一次断的，就是你的脖子。”顾宸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张力耳边响起，“回去之后，就说你喝醉了摔的。以后，给我盯紧百户所和秦家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汇报。”
“是……是！小人遵命！小人一定为爷效犬马之劳！”张力劫后余生，哪敢有半个不字，磕头如捣蒜。他知道，自己这条小命，己经彻底攥在了这个喜怒无常的活阎王手里。
顾宸不再理他，转身，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他的身影在黑暗的屋脊与巷道间飞速穿行，速度快得惊人。两次伐髓后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了远超常人的力量与敏捷。
东城，赵家老宅。
他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附近。那是一座占地颇广的独立院落，青砖高墙，显得颇为气派，但此刻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院内果然亮着灯火，隐约还能听到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顾宸没有贸然靠近。他绕到院落的后方，寻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身形如猿猴般，悄无声息地攀了上去。
他收敛了全身的气息，如同一只潜伏在暗夜中的猎豹，用那双被血玉参强化过的、足以在黑夜中视物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下方那座灯火通明的院落。
他要先摸清楚里面的情况。敌人的数量，实力分布，家人的位置，以及……最佳的突入时机。
今夜，他要让那些人知道，燕州的黑夜，比他们想象中要更加冰冷，也更加致命。
作者“吟风辞月”推荐阅读《流放后，我带三个嫂嫂躺赢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WJ2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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