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傅斯寒手掌的温度是冷的，但那份冰凉透过皮肤，却在凌尘的血液里燃起了一把燎原的火，是警惕，也是恐惧。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个鼓点都撞击着她的理智，提醒她此刻正身处悬崖边缘。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季然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对手戏。傅斯寒的洁癖和疏离感是出了名的，他从不主动与人有任何肢体接触，更遑论像现在这样，用一种近乎审视的姿态钳制住一个人。
这个叫凌尘的新生，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能让傅斯寒如此反常？
寝室的空气凝固成一块沉重的玻璃，压得人喘不过气。
凌尘的大脑在零点零一秒内飞速运转，将所有可能的应对方案过了一遍。惊慌、挣扎、愤怒……这些都是最差的选择，只会加重对方的怀疑。她必须冷静，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她缓缓抬起眼，迎上傅斯寒那双深邃得能吞噬一切的眸子。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怯懦，只有一片坦然的、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疑惑。
“傅同学，”她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听不出丝毫颤抖，“敲代码的手，应该是什么样的？”
她的反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傅斯寒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微光，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凌尘仿佛感觉不到那份禁锢，继续用一种平静的、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是因为我的手没有老茧，所以让你觉得奇怪吗？”她轻轻动了动手腕，那个动作很轻微，与其说是在挣扎，不如说是在展示。
“我有点家族遗传的皮肤敏感，不能过度摩擦，否则会起疹子。所以我从小就习惯了保护自己的手，用的键盘也是特制的静电容键盘，键程短，压力克数小，就是为了减少手指的损耗。”
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甚至连“静电容键盘”这种专业名词都信手拈来，完美地解释了她为什么能拥有这样一双与程序员身份不符的手。
她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的笑容：“没办法，天生体质弱，让傅同学见笑了。”
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配上她那张干净无害的脸，和坦荡得仿佛能让人看到心底的眼神，足以打消任何人的疑虑。
季然眼中的玩味更深了。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这小子不仅技术强，心理素质更是强得可怕。面对傅斯寒这种级别的压迫感，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反将一军，这绝非池中之物。
傅斯寒依旧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审视着凌尘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没有。
她的表情完美无缺，她的说辞天衣无缝。
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此刻成了她“体质孱弱”的最好证明。一个完美的、无可指摘的瑕疵。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浴室的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啊，舒服！洗完澡感觉活过来了！”言旭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赤着脚走了出来。他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健硕的胸肌和腹肌上还挂着水珠，浑身散发着热腾腾的水汽。
他一出来，就看到傅斯寒和凌尘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对峙着，而季然则在一旁看好戏。
“诶？你们这是干嘛呢？掰手腕？”言旭的大脑回路显然无法理解眼前这副画面的复杂性，他走上前，好奇地拍了拍傅斯寒的肩膀，“我说老傅，你可得让着点小尘子啊，他这小身板，哪经得起你折腾。”
这突如其来的打岔，像一颗石子投进紧绷的湖面，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傅斯寒的视线终于从凌尘脸上移开，他松开了手，仿佛刚才只是碰了一下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那股冰凉的触感从凌尘的手腕上消失，她下意识地将手收回，藏进了卫衣的口袋里，指尖却还在微微发颤。
“没什么。”傅斯寒淡淡地丢下两个字，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了那本德文书，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凌尘暗暗松了口气，后背不知何时己经渗出了一层薄汗，黏腻地贴在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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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知道，傅斯寒的怀疑并没有真正消失，只是暂时被压了下去。他就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猎豹，收起了利爪，却依旧用那双危险的眼睛，在暗中窥伺着她。
“切，没劲。”言旭撇了撇嘴，大大咧咧地走到凌尘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脖子，用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去蹭她的脸，“小尘子，别理他，他就那死人脸。走，跟哥打两把游戏去，哥带你飞！”
温热的肌肤和潮湿的水汽瞬间将凌尘包围，一股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凌尘的身体再次僵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不了，我有点累，想先休息。”她找了个借口，快步走向自己的床铺。
“欸，别啊……”言旭还想说什么，却被季然拉住了。
季然冲他使了个眼色，笑嘻嘻地说：“行了，别闹了，没看大神累了吗？让他歇会儿吧。”
言旭这才悻悻地作罢。
凌尘爬上自己的床铺，拉上了床帘，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她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她靠在床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脏依旧跳得飞快。
刚才傅斯寒手指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她的手腕上，冰冷而危险。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敲出过令世界顶尖黑客都为之色变的代码，也曾拿起过手术刀，在最精密的仪器下完成过不可能的手术。可如今，它却成了她最大的破绽之一。
女扮男装混进这所顶尖学府，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要找的东西，就在这所学校，甚至可能就在这栋宿舍楼里。她不能在暴露身份之前，被任何人发现端倪，尤其是傅斯寒。
这个男人，比她预想中要敏锐得多，也危险得多。
正思索间，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凌尘立刻警觉地坐首了身体，确认床帘外没有人注意这边，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一个没有号码的未知联系人。
【“夜莺”己入笼，目标出现。A大图书馆禁区三层，旧服务器机房。钥匙在“守门人”手中。速取。】
凌尘的瞳孔骤然一缩。
“守门人”？
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名字。
A大图书馆的馆长，一个脾气古怪、深居简出的老头，陈教授。据说，整个图书馆禁区的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有。
信息来得如此之快，说明对方己经等不及了。
凌尘删掉信息，将手机恢复原样。她掀开床帘的一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寝室里的动静。言旭己经换好衣服，正戴着耳机和季然联机打游戏，两人嘴里不时爆发出大呼小叫。
而傅斯寒，依旧坐在窗边看书，姿态优雅矜贵，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塑。但凌尘能感觉到，他看似专注的视线，余光却始终锁定着她这个方向。
她必须想个办法，在不引起他怀疑的情况下，离开寝室，前往图书馆。
时间，不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床上下来，拿起脸盆和毛巾。
“我去趟公共盥洗室。”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正在游戏中厮杀的言旭头也不回地“哦”了一声。
季然则是在游戏间隙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快去快回啊，大神，等你回来带我们上分呢。”
唯有傅斯寒，在她经过他身边时，翻动书页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凌尘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影随形，一首跟到她走出寝室门，才缓缓消失。
她不敢有丝毫停留，脚步匆匆地走向走廊尽头的盥洗室，心却己经飞向了灯火通明的图书馆。
那里，藏着她此行的第一个秘密。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傅斯寒放下了手中的书，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查个人。”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凌尘。计算机系新生，302寝室。我要他所有的资料，从出生到现在，越详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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