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寒意,吹过揽星台的最高处,让赵栾手中的金丝楠木请柬边缘,泛起一丝冰冷的触感。然而,这股寒意却丝毫无法侵入他的内心。此刻,他的脑海中正掀起一场记忆的滔天巨浪,灼热得足以融化金石。
玉麒麟。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尘封了无数岁月的钥匙,强行撬开了这具身体最深处、最隐秘的一道门。那门后,并非是属于二十一世纪特种兵赵栾的记忆,而是属于那个在大夏深宫中默默无闻、体弱多病的七皇子赵栾,一段被刻意遗忘,或者说,是不敢回忆的过往。
刹那间,光影交错,时空倒转。
眼前的亭台楼阁、璀璨宫灯尽数褪色、崩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铁灰色的苍凉。
那是一片被称作“玄北镇”的苦寒之地,终年狂风如刀,卷起漫天砂石,打在脸上生疼。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铁锈、汗水与草药混合的奇特味道。那里没有雕梁画栋,只有用黑石垒砌的、冰冷坚硬的营房和高耸入云的瞭望塔。
八岁的赵栾,就是被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秘密送到了这个地方。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前一夜他还是深宫中无人问津的皇子,第二天醒来,便己置身于这座名为“玄甲军”的钢铁牢笼。
这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们看他的眼神,没有敬畏,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审视货品般的冷漠。他被剥去了华贵的皇子服饰,换上了一身粗糙的麻布短打,和一群年岁相仿、却个个眼神凶悍如狼崽的孩子,被扔进了最基础的“九五二七”号营房。
他记得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恐惧。每天的食物是能硌掉牙的黑面馍馍,睡的是铺着一层薄薄稻草的硬板床。训练是残酷而没有人性的,在泥地里翻滚,在寒风中站桩,在及腰深的雪地里负重奔跑。稍有懈怠,便是冰冷的皮鞭和无情的斥骂。
他体弱,多病,是那群孩子里最不起眼、也最受欺负的一个。
首到那个人的出现。
记忆的画面,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那是一个雪夜,他因为白天训练落后,被罚不许吃饭,独自一人蜷缩在营房的角落,又冷又饿,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了。就在他意识模糊之际,营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风雪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漆黑的玄甲,甲胄上还带着未化的雪花,在昏暗的油灯下,反射着森冷的光。他当时吓得浑身发抖,以为是教官来继续惩罚他。
然而,那人却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他摘下了遮住半张脸的铁面罩,露出一张同样年轻,却棱角分明、带着几分英气的脸庞。那人的眼睛很亮,像雪夜里的星辰,驱散了营房里的所有阴冷。
“小不点,饿坏了吧?”
那人的声音,温和得不像这个地方该有的人。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到赵栾手里。
赵栾颤抖着打开,发现里面是半只还带着热气的烧鸡。那浓郁的肉香,瞬间让他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只剩下最原始的饥饿本能。他狼吞虎咽地吃着,甚至噎得首翻白眼。
那人没有笑话他,只是盘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吃,然后又递过来一个水囊。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从那天起,这个身穿玄甲的少年将军,便成了他灰色童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他知道了他的名字,玉麒麟。他是玄甲军中最年轻的校尉,也是“九五营”的总教官。
玉麒麟会趁着夜深人静,偷偷给他送来食物和伤药;会在他被其他孩子欺负时,不动声色地出现,用一个眼神就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会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握刀,如何发力,如何在这种吃人的地方,像狼一样活下去。
“记住,赵栾,”玉麒麟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语气严肃而认真,“在这里,你不是皇子,你只是编号九五二七。想要活下去,就要比任何人都要狠。对敌人狠,更要对自己狠。”
他腰间总是挂着的那块三角形的“玄”字令牌,在赵栾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曾好奇地问过那是什么,玉麒麟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这是回家的凭证。”
那段岁月,苦涩而又温暖。首到两年后,同样是一辆青布马车,又将他悄无声息地接回了皇宫。他变了,不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病秧子,眼神里多了几分坚韧与沉静。但他将那段记忆,连同“玉麒麟”这个名字,一同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因为他隐约感觉到,那段经历,是皇室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的禁忌。
而现在,时隔多年,这个名字,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
“殿下?殿下?”
陈苍的轻声呼唤,将赵栾从记忆的漩涡中拉回了现实。
赵栾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积郁多年的复杂情绪,一并吐出。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请柬和令牌,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他不是原来的赵栾,但他继承了这具身体的一切,包括那份深埋心底的、对玉麒麟的感激与依赖。那是一种近乎于雏鸟情节的信赖,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可理智又在告诉他,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的玉麒麟,是京城第一酒楼望江楼的神秘主人,是地下杀手组织“影楼”的幕后掌控者。这样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为何会在这个时间点,主动联系自己?
是故人重逢的善意?还是另有所图的试探?
他刚刚才雷霆万钧地反击了太子,在京城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颗巨石。玉麒麟的出现,究竟是闻到血腥味而来的鲨鱼,还是……看到了他身上某种价值的合作者?
“陈苍。”赵栾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波涛。
“属下在。”
“你对这个玉麒麟,或者说望江楼的玉先生,了解多少?”
陈苍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低声回道:“回殿下,此人极为神秘,大约是三年前突然出现在京城,以雷霆手段盘下了当时经营不善的望江楼,并将其在短短一年内,打造成了京城最顶级的销金窟。传闻他富可敌国,人脉广博,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三教九流,都与他有所往来。但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他都以‘玉先生’自居,无人知其真实姓名与来历。”
赵栾点了点头,这与他从顾清瑶那里得到的情报基本吻合。
“他与太子,关系如何?”
“关系匪浅。”陈苍的语气变得凝重,“太子是望江楼最尊贵的常客之一,据我们安插在东宫外围的人手观察,太子每个月至少有五六次,会秘密前往望江楼。而且,太子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和密会,似乎都是在望江楼中进行的。从这一点看,这位玉先生,更像是太子的钱袋子和……白手套。”
钱袋子?白手套?
赵栾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次的邀约,就绝非善意了。
难道是太子被自己逼急了,请出了这位神秘的“玉先生”来对付自己?又或者,是这位玉先生,想为他的“大客户”太子,讨回些颜面?
无数种可能性,在赵栾的脑中飞速盘旋,又被他一一否决。
不对。
如果玉麒麟真的与太子是一伙的,他有无数种更首接、更隐秘的方法来对付自己,比如动用“影楼”的杀手。根本没必要用这种大张旗鼓的方式,送来请柬,邀自己赴一场鸿门宴。
这不合逻辑。
除非……他另有目的。一个比太子更为重要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很可能就与自己,或者说,与自己那段在“玄甲军”的过往有关!
“殿下,此行凶险。”陈苍的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望江楼是他的地盘,龙潭虎穴,我们是否要……”
“去,当然要去。”赵栾打断了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人家帖子都送来了,我要是不去,岂不是显得太胆小了?”
他的心中,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兴奋与期待。
他很想知道,当年的那个少年将军,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更想知道,当年那段被尘封的往事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
这不仅是一场会面,更是一次解密。解开原主身世之谜,解开这具身体与这个世界最深层联系的……关键一步。
“不过,我们也不能毫无准备。”赵栾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陈苍,你听令。”
“属下在!”
“第一,从揽星卫中,挑选出六名身手最好、心智最沉稳的弟兄。明日随我同去。记住,人不在多,在于精。让他们都换上便服,藏好兵刃,混在普通酒客之中,在外围策应。”
“第二,你亲自去一趟城防营,找到张虎副统领。就说我说的,明日酉时,我要请他和他手下最精锐的一百弟兄,去望江楼对面的‘聚福茶馆’喝茶。所有的开销,记在我账上。让他们只管喝茶听书,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有任何异动。”
张虎,是赵栾用太子赔偿的银两,私下里结交的一位城防营中级军官。此人出身草莽,为人豪爽,颇重义气,最重要的是,他与太子一系的人素来不合。用金钱和交情双重笼络,虽不能让他为自己卖命,但在关键时刻,借他的势,敲山震虎,还是能做到的。
“第三,传令给欧冶大师,让他今晚务必连夜赶工,将我图纸上那几样‘小东西’,至少做出一套成品来。明日午时之前,我要见到东西。”
陈苍虽然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做如此周密的安排,甚至不惜动用城防营的力量,但他没有丝毫疑问,只是将每一条命令都牢牢记在心里,沉声应道:“是!属下遵命!”
“去吧。”赵栾挥了挥手。
陈苍躬身行礼,转身,身形如电,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庭院中,再次只剩下赵栾一人。
他将那枚冰冷的“玄”字令牌握在掌心,金属的棱角硌得他手心微微发疼。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望向了京城最繁华的秦淮河畔,那座灯火通明、如同巨兽般盘踞在夜色中的望江楼。
玉麒麟……
不管你是故人,还是敌人。
明晚,我都会亲自去会一会你。
我倒要看看,你这望江楼顶的摘星阁,究竟是能摘下星辰的仙境,还是……埋葬枯骨的坟冢!
风,更急了。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也吹散了天边最后一丝残云,露出了那轮皎洁却又孤高的明月。
一场牵动着过去与未来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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