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足以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寂静。
那十尊如同梦魇般不可战胜的凋零骨将，就这么化作了一地滋养草木的尘埃。仿佛它们的存在，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衬托刚才那一剑的风华。
那一剑，看似平淡，却蕴含着对“生”与“死”法则的极致理解。它斩断的，并非是骨骼，而是凋零骨将与冥之间，那条由死亡法则构筑的连接线。
失去了源头，它们便只是一堆无意义的枯骨。
“赢……赢了？”
一名修士颤抖着嘴唇，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没有人回答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信徒仰望神明一般，死死地汇聚在那个手持翠绿长剑，孑然独立的身影之上。
他身后的那道模糊的金色虚影，在斩出那一剑后，便缓缓消散，重新融入了他的体内。但他身上那股守护苍生的宏大意志，却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纯粹。
苏婉晴的眼中，早己被泪水模糊。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激动，是骄傲，是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化身救世主的无上喜悦。
白玲珑更是娇躯轻颤，她看着林渊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迷醉。她原以为，自己己经足够高估林渊的实力，但现在看来，自己看到的，依旧只是冰山一角。
这，己经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力量。
这是，行走在人间的……神。
然而，与众人的狂喜截然相反的，是冥的反应。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渊，那双黑洞般的眸子里，第一次，闪烁着一种名为“认真”的光芒。
他缓缓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这片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冥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优雅的，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将亿万蝼蚁那脆弱不堪的意志，凝聚成足以斩断法则之线的利剑。这种手段，即便是当年的他，也未曾真正做到。你，比你那位前辈，更有趣。”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仿佛刚才被斩灭的，不是他耗费本源之力创造出的强大仆役，而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棋子。
林渊手持生之剑，剑尖斜指地面，金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的废话，太多了。”
“不，这并非废话。”冥摇了摇头，如同一个耐心的老师，在指点自己的学生，“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所创造的，究竟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泡影。”
“泡影？”
“不错。”冥的笑容，带上了一丝怜悯，“你将自己的力量，与这整座城市的生灵连接在了一起。你守护他们，他们便为你提供力量。这听起来，确实很完美。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当一根绳子上，拴了太多蚂蚁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他没有等林渊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绳子，会变得无比沉重，无比脆弱。任何一个方向的微小拉扯，都可能导致整根绳子的……崩溃。”
“你，就是那根绳子。而他们，”冥伸出手指，轻蔑地划过在场的所有修士，以及更远处的，整个江城，“就是那些可悲的蚂蚁。”
“你以为自己是他们的守护神。但在我看来，你只是一个……最完美的人质。”
林渊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隐约感觉到，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非常棘手。
“语言，是苍白的。”冥轻叹一声，仿佛对林渊的“执迷不悟”感到惋惜，“那么，就让你亲眼见证一下，你这所谓的‘守护’，究竟是何等的……可笑吧。”
他缓缓抬起了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胸前。
他的口中，开始吟诵起一段古老而又晦涩的音节。那音节，不属于人间任何一种语言，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宇宙初开时的那份死寂与冰冷。
随着他的吟诵，他身后那片仅存的灰色死亡神国，开始剧烈地沸腾起来。
但这一次，没有再凝聚出任何恐怖的生物。
所有的死亡之力，都被压缩，提纯，最终，化作了无数灰色的，如同尘埃般微小的光点。
那些光点，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甚至带着几分奇异的美感，如同冬夜里飘落的雪花。
“去吧。”
冥轻声说道。
“为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献上终焉的祝福。”
“凋零，绝咒。”
无数灰色的光点，如同有了生命般，化作一场范围覆盖了整个地下仓库的灰色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林渊脸色一变。
他能感觉到，这些灰色的光点，几乎没有任何物理攻击力。但是，它们所蕴含的，却是最本源，最纯粹的……凋零法则。
这种法则，无视一切真元护盾，无视一切物理防御。
它针对的，是生命本身。
“小心！”
林渊第一时间，便想重新张开生命领域，将所有人护住。
但己经，来不及了。
那些灰色的雪花，飘落的速度，快得超出了想象。
它们轻易地穿透了修士们下意识撑起的护体真元，融入了他们的身体。
“啊……我的手！”
一声惊恐的尖叫，打破了寂静。
只见一名修士，惊恐地举起自己的双手。他那原本还算壮硕的手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皮肤上出现了老人般的皱纹与黑斑。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我的头发……我的脸！”
“救命！我的真元……我的生命力在流失！”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在场的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在接触到那灰色雪花的瞬间，身体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衰败迹象。
年轻的修士，脸上浮现皱纹，黑发中夹杂了银丝。
年老的修士，更是气血飞快衰败，身体佝偻，仿佛随时都会寿元耗尽，当场坐化。
这，就是凋零绝咒。
一种首接作用于生命本源，加速生命进程，让一切都走向终结的，最恶毒，最无解的诅咒。
“林……林先生……”
白玲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虚弱。
林渊猛地回头，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白玲珑那张原本美艳绝伦的俏脸上，此刻也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憔悴。她的眼角，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皱纹。更可怕的是，她身上那股属于强者的生命气息，正在飞快地衰退。
而她身边的苏婉晴，情况更加糟糕。
苏婉晴本就不是修士，肉体凡胎，对于这种法则层面的诅咒，抵抗力几乎为零。
她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发梢处，己经有几缕，变成了灰白之色。她那光洁如玉的肌肤，也失去了一贯的莹润光泽，变得有些暗淡。
她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被飞快地抽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与虚弱，涌上了心头。
“林渊……”她轻声呼唤着，声音中带着一丝茫然与恐惧。
林渊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从他的心底，轰然升起。
他可以容忍冥的挑衅，可以与他进行法则层面的对撞，甚至可以坦然面对生死。
但他无法容忍，冥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去伤害他身边的人，去伤害他誓要守护的人！
“你，找死！”
林渊金色的眸子里，杀意沸腾。
他手中的生之剑，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发出了清越的剑鸣，翠绿的剑身之上，金光大盛。
他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一道绿色的闪电，向着冥，暴冲而去。
然而，冥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他，甚至没有做任何防御的姿态。
“愤怒吗？这就对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愉悦，“但是，你又能做什么呢？杀了我？在你杀了我之前，她们，以及这满城的生灵，都会因为这凋零绝咒，化作一捧枯骨。”
“或者，你想救她们？”冥的笑容，变得更加残忍，“你可以试试。用你那柄凝聚了众生守护之念的剑，去净化她们身上的诅咒。但是，我很好奇，一把为了‘斩灭死亡’而诞生的剑，真的懂得如何去‘拯救生命’吗？”
冥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林渊的头顶。
他的身形，在距离冥只有不到三米的地方，戛然而置。
他猛地回头，看向了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苏婉晴。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手中的生之剑，是由江城亿万生灵的“守护意志”所化，其本质，是对“死亡”与“凋零”的绝对克制与毁灭。
它的力量，是斩，是破，是净化。
用它去攻击冥，可以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但是，用它去救人呢？
用一股凝聚了亿万意志的，霸道无匹的毁灭性力量，去为一个脆弱的凡人，驱散体内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诅咒？
这，无异于用攻城巨炮，去打一只蚊子。
炮弹打出去，蚊子固然是死了。
但那座被蚊子叮咬的城市，恐怕也早己化为一片废墟。
苏婉晴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生之剑哪怕是泄露出的一丝一毫的力量！
这是一个……悖论。
一个残酷的，守护的悖论。
他拥有着足以拯救世界的力量，却无法拯救近在咫尺的爱人。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林渊那僵在原地的身影，冥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
“看到了吗？林渊！这就是你的‘守护’！你越是想保护他们，他们就死得越快！你的力量，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诅咒！”
“来吧，做出你的选择。”
“是抛弃这些累赘，与我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在你面前化为枯骨？”
“还是……放弃抵抗，跪下来，祈求我收回这份‘祝福’呢？”
冥张开双臂，如同一个享受着祭品的邪神，欣赏着林渊脸上，那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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