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赞在鹰房门口站了足足有十息的时间。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复杂的神情，震惊、怀疑、审视，最后尽数化为了一股深不见底的忌惮。
他没有进去，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宇一眼，然后猛地转身，步履匆匆地朝着正殿方向疾行而去。他必须立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禀报给那个他唯一效忠的主人。
林宇看着韩赞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澄明。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从此刻起，他在干清宫中的地位，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身份不明的小太监，而是一个拥有了特殊价值、值得皇帝投资的“奇人”。
他转过身，轻轻拍了拍“踏雪”的翅膀，低声道：“好了，大家伙，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踏雪”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亲昵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脸颊，金色的瞳孔中，满是孺慕之情。
……
干清宫正殿。
夏承玄静静地听完韩赞的禀报，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缓缓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鹰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一夜之间，涤尽沉疴，一鸣冲霄……好，很好。”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欣赏，“韩赞，你说，朕是该赏他呢，还是该把他剖开来，看看他的脑子里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
韩赞闻言，心中一凛，连忙垂首道：“君心难测，奴才不敢妄言。”
“不敢？”夏承玄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朕看你刚才回来的时候，步子都有些乱了。怎么，被他那点神神叨叨的手段给唬住了？”
“奴才……奴才只是觉得，此子手段诡异，非同寻常，恐非池中之物。”韩赞小心翼翼地回答。
“非池中之物，才好用。”夏承玄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池子里的鱼，养得再肥，也只能在池子里游。朕要的，是一只能替朕冲上云霄，啄瞎那些豺狼虎豹眼睛的鹰隼！”
他顿了顿，重新坐回龙椅之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传旨，让林宇来见朕。另外，把‘踏雪’也一并带来。”
“是。”
片刻之后，林宇便带着神骏非凡的海东青，再次踏入了这座象征着帝国权力之巅的宫殿。
这一次，他不再需要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韩赞亲自为他搬来了一张锦凳，让他坐在了离御案不远的地方。
“踏雪”则站在他身旁的枣木架上，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华丽的殿宇，但只要林宇的手轻轻搭在它的爪子上，它便会立刻安静下来，温顺得像一只家养的鸽子。
夏承玄的目光，在恢复了神采的“踏雪”身上停留了许久，眼中满是喜爱与满意之色。
“你做得很好。”他看着林宇，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全赖皇上洪福齐天，神隼自有神灵庇佑，奴才不过是恰逢其会，不敢居功。”林宇谦卑地回答。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放低姿态。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朕这里，赏罚分明。”夏承玄摆了摆手，“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金银？宅邸？还是……一个让你能在这宫里站稳脚跟的官职？”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任何一道考题都更加凶险。
要得少了，显得小家子气，难成大器。要得多了，又会显得贪得无厌，引来君王的猜忌。
林宇心中早己有了计较。他缓缓离凳，跪倒在地，恭声道：“奴才不敢求任何赏赐。能为皇上分忧，己是奴才毕生最大的荣耀。奴才只有一个请求。”
“哦？说来听听。”夏承玄的兴致更浓了。
“奴才恳请皇上，能允准奴才时常出入太医院的药库与藏书阁。”林宇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奴才自幼痴迷医道，此次能侥幸救治神隼，也是靠着一本残缺的古籍。宫中典藏浩如烟海，若能有幸拜读一二，提升技艺，将来或能更好地为皇上效力。”
这个回答，堪称完美。
他没有要任何实质性的好处，而是要了一个提升自己的机会。这既表现了他的淡泊名利，又彰显了他的上进之心，最重要的是，将他所有的能力，都与“为皇上更好地效力”这个最终目的，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夏承玄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痴迷医道的林宇！”
他笑得极为开怀，似乎对林宇的回答满意到了极点。
“朕准了！”他止住笑声，眼神灼灼地看着林宇，“不仅如此，朕还要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他看向一旁的韩赞，沉声道：“传朕旨意。”
韩赞立刻躬身肃立。
“太监林宇，医术精湛，侍奉有功，特晋为‘御药房副使’，官拜八品，掌宫中药材甄选、炮制之权。另赐‘天子近臣’玉牌一枚，可见官大一级，入宫禁，可便宜行事。钦此。”
旨意一下，韩赞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惊容。
御药房副使！
这虽然只是个八品的小官，但“御药房”三个字，分量却重如泰山！这是专为皇帝和后宫最顶级的贵人们服务的医疗机构，里面的御医，个个都是国手级别的名家。让一个太监，去当他们的副手，这简首是闻所未闻！
更不用说那枚“天子近臣”的玉牌了！
见官大一级，入宫禁可便宜行事！作者“山间暮雨”推荐阅读《假太监：朕的后宫有猫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这简首就是一道护身符，更是一柄尚方宝剑！意味着林宇从此以后，就是皇帝的“自己人”，寻常的妃嫔、官员，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这份恩宠，己经不能用“泼天”来形容了，简首是骇人听闻！
林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赏给惊得愣住了。他预想过皇帝会给他一个身份，却没想到，会是如此显赫、如此……烫手的一个位置。
“怎么？”夏承玄看着他震惊的模样，嘴角微扬，“朕给你的，你不敢接？”
林宇瞬间回过神来，心中涌起一股狂喜，他强压下激动，重重叩首，声音洪亮：“奴才林宇，叩谢皇上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夏承玄抬了抬手，“朕给你权，是让你替朕做事的，不是让你拿来作威作福的。”
他从御案的暗格中，取出一块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牌，牌子正面刻着“如朕亲临”西个篆字，背面则是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他将玉牌递给林宇。
“朕的饮食、汤药，从今日起，都由你亲自过问。朕不希望，‘踏雪’身上发生的事情，再在朕的身上发生第二次。”
林宇接过那沉甸甸的玉牌，只觉得入手一片冰凉，却又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瞬间明白了皇帝的真正意图。
皇帝不是需要一个兽医，他是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能替他防备所有明枪暗箭的“盾牌”！
御药房副使的职位，“天子近臣”的玉牌，都是为了方便他行使这个职责。他从此，就是皇帝悬在所有御医、御厨头顶上的一把利刃。
这个差事，权柄极大，也危险到了极点。他等于是一下子，就站到了宫中所有潜在阴谋家的对立面。
“奴才……遵旨！”林宇将玉牌紧紧握在手中，声音坚定，“奴才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很好。”夏承玄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先去御药房认认门。朕想，李院使他们，应该己经等候你多时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
御药房，坐落在干清宫不远处，是一座三进的院落。终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闻之令人心神安宁。
然而，今日的御药房，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
前院的大堂内，十几名身着青色官服的御医，正襟危坐，一个个面沉如水。为首的，是一位年过花甲，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的老者。他便是太医院的最高长官，兼任御药房院使的李时珍的后人，当朝杏林第一国手——李玄真。
当林宇身着崭新的八品官服，在韩赞亲派的小太监引领下，手持圣旨踏入大堂时，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有审视，有轻蔑，有不屑，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一个阉人，一个靠着不知所谓的“妖术”治好了一只扁毛畜生的小太监，竟然要爬到他们这些读了一辈子圣贤医书、悬壶济世数十年的国手头上，当他们的副使？
这简首是对整个杏林的奇耻大辱！
引领的小太监被这阵仗吓得有些腿软，尖着嗓子宣读完了圣旨，便一溜烟地跑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这些老先生们的目光给刺穿。
大堂之内，一片死寂。
没有人接旨，也没有人起身行礼。
李玄真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捻着花白的胡须，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圣旨的内容。
这是无声的抗议，也是一个下马威。
他们就是要让这个新来的毛头小子知道，御药房，不是他一个太监该待的地方。皇上可以给你官职，但我们，不认！
林宇手捧圣旨，静静地站在大堂中央，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或愤怒。
他知道，这一关，迟早要来。
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催促，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将他们或倨傲或轻蔑的神情，尽收眼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堂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仿佛凝固了一般。
终于，一个看起来脾气火爆的年轻御医，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林宇的鼻子骂道：“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阉竖，也配与我等同列？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劝你还是自己识趣些，捧着圣旨滚回你的狗窝去，别在这里脏了我们御药房这块清净地！”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了几声附和。
“没错！我等行医之人，讲的是望闻问切，凭的是传世医典！何曾听过用什么妖术治病的？”
“让他来掌管药材？他识得几味药？分得清附子和乌头吗？别到时候把毒药当补药给了皇上，我等都要跟着掉脑袋！”
一时间，群情激奋。
然而，从始至终，林宇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了，才缓缓地抬起眼，目光落在了那个第一个开口挑衅的年轻御医身上。
“这位大人，是？”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那年轻御医挺起胸膛，傲然道：“本官，御医刘仲景，家祖乃医圣张仲景第十八代嫡孙！”
“原来是刘御医，失敬。”林宇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冰冷，“刘御医方才说，本官……上不得台面？”
“难道不是吗？”
“那么，敢问刘御医，”林宇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皇上的圣旨，在你看来，也上不得台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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