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素白的手帕，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
沈沁没有立刻去打开它。
她只是看着苏湄那双充满了血丝，却依旧倔强地燃烧着希望火焰的眼睛，心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自从“状元之死”案后，她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以前那种偏安一隅的平静生活了。
她的能力，就像一把双刃剑。
能为她披荆斩棘，也同样，会将她卷入一个又一个更危险的漩涡之中。
她伸出手，缓缓地，将那方手帕，一层一层地打开。
出现在眼前的，并非什么凶器，也不是什么信物。
而是一枚……断裂的，人类的指甲。
这枚指甲，比寻常女子的要长一些，修剪得也十分整齐。只是它的材质，看起来有些奇特，呈现出一种不太健康的、微微泛黄的颜色。断裂处，还带着一丝丝血迹。
“这是……在现场发现的？”沈沁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对。”苏湄点点头，“就在第西个受害者的身边。应该是凶手在与她搏斗时，不小心折断，掉落下来的。”
沈沁没有说话。
她从袖中，取出了那只早己成为她身体一部分的“凝神香囊”，凑到鼻尖，轻轻吸了一口气。
那股熟悉的、带着微苦的药香，瞬间让她那因为听了这桩残忍案件而有些纷乱的心神，重新沉静了下来。
她的世界，再次，进入了那个只有“气味”的，黑白分明的领域。
她俯下身，没有用手去触碰那枚断甲，只是将自己的感知，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轰——”
一股比“状元之死”案现场，还要复杂百倍的气味，轰然涌入了她的脑海！
这股气味，像一个层次分明的漩涡。
最底层的，是属于受害者的情绪。那是一种被极致的暴力所支配的、如同坠入无边地狱的“恐惧”，以及，手指被生生砸断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这两种情绪，浓烈得几乎要化为血水。
而覆盖在这层情绪之上的，则是属于凶手的。
那是一种……极为奇特的，充满了矛盾的情绪！
主导的，是一种如同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狠狠踩在脚下的“羞愤”！这种羞愤，如此强烈，以至于演变成了一种要毁灭一切的、滔天的“怨恨”！
仿佛，他不是在伤人，而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洗刷自己所受到的、巨大的侮辱。
但，就在这股滔天的怨恨之中，沈沁还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丝，截然不同的气味。
那是一种……类似于皂角被水浸泡后，混合了某种不知名的、苦涩的植物汁液的……“悔恨”之气。
羞愤，怨恨，与悔恨。
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诡异地，交织在了一起。
这完全不符合一个连环伤人者的心理特征。
一个残忍的、以折磨人为乐的凶手，他的心中，应该充满了施暴的与得意，怎么可能会有“羞愤”与“悔恨”？
沈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桩案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得多。
她缓缓地首起身，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样？沁沁，你……你‘看’到什么了？”苏湄紧张地问道。
沈沁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无法对苏湄解释。
她只是用一种极为凝重的语气，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绝非普通的劫案，也不是简单的寻仇。”
“这是一场……充满了仪式感的，疯狂的报复。”
她看着苏湄，一字一句地说道：“要查明真相，光靠这枚指甲，远远不够。”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苏湄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绝望。
沈沁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明天，我要亲自去一趟你们的‘云锦阁’。”
……
是夜，沈沁通过香铺的秘密渠道，将自己的发现，以及那枚关键的断甲，送到了傅九玄的手中。
北镇抚司，密室。
傅九玄看着手中的案情描述，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极大的兴趣。
羞愤？悔恨？
这种矛盾的心理，出现在一个如此残忍的凶手身上，这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将那枚断甲，凑到鼻尖，闻了闻。
可惜，他那早己封闭了情感感知的身体，闻到的，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无法像沈沁那样，从这枚小小的指甲上，解读出如此丰富的信息。
他放下断甲，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光。
沈沁。
这个女人的出现，就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全新的破案领域。
他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似乎，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无聊了。
他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几个字，交给了身边的缇骑。
“将这个，交给沈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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