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行，如同在陈风紧绷的神经上行走。
他半跪在天台中央，保持着一个极其耗费体力的姿势。手中的化妆镜被他捏得死紧，手心里的汗水让冰冷的玻璃变得湿滑。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能不断调整角度，试图将那微弱的阳光反射到最理想的方向。
两点西十五分。
两点西十六分。
……
两点五十分。
东方的天际线依旧空空如也。
陈风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那熟悉的嗡鸣声没有出现。难道它的规律被打破了？难道今天，它不会来了？
各种负面的念头如同毒蛇，开始噬咬他的信心。也许昨天的嘶吼声惊动了它背后的操控者，改变了航线。也许这架无人机只是一个自动巡航的机器，根本没有智能识别能力。也许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独角戏。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龟裂的水泥地面上，瞬间蒸发。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开始酸痛，膝盖也阵阵发麻。放弃的念头，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涌上心头。
就在他几乎要泄气的瞬间，那抹熟悉的黑色，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它来了！
陈风的精神猛地一振，所有的疲惫和沮丧都被瞬间驱散。他看到那个黑色的钢铁信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飞得更低，速度也更慢。它不再是高高在上地掠过，而是像一只谨慎的猎鹰，在城市的峡谷间低空巡航。
嗡鸣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陈风立刻举起镜子，对准无人机的方向，开始有节奏地晃动，打出国际通用的SOS求救信号——三短，三长，三短。
一道道细碎的光斑，如同暗夜中的萤火，在空中闪烁，朝着那个黑色的目标投射而去。
无人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和方向，似乎对他的信号毫无察觉。它离他越来越近，机身下方那个神秘的探头清晰可见，像一只冷漠的独眼，俯瞰着这座死城。
陈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见我！快看见我！
他疯狂地晃动着镜子，手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痉挛。
无人机从他的头顶正上方飞过，嗡鸣声达到了顶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然后，它头也不回地，继续向西飞去。
没有悬停，没有减速，没有任何回应。
它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精准地执行着自己的程序，对他这个渺小的幸存者，不屑一顾。
当无人机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西边的楼宇后，天台上只剩下风声，和陈风粗重的喘息。他颓然地跪坐在地上，手中的镜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失败了。
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冒着生命危险，赌上了一切，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静默的、冰冷的结果。希望的火焰，在他眼前刚刚燃起，就被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灭。
他趴在冰冷的天台上，一动也不想动。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打击，让他感觉自己被抽空了。楼下感染者的嘶吼声，似乎都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摔碎的镜子。镜子的碎片反射着他苍白而狼狈的脸。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
一个顽固的念头，从他心底最深处钻了出来。他不能就这样放弃。回到那个封闭的房间，继续靠着收音机的静电噪音来自我麻痹吗？不，他己经看到了希望的轮廓，哪怕只有惊鸿一瞥，他也无法再退回到原来的黑暗中去。
一次失败，不代表永远失败。
他的信号或许太微弱了。一面小小的化妆镜，在广阔的天空下，可能真的毫不起眼。他需要更强烈的信号，一个绝对无法被忽视的信号。
火。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烟雾和火焰，是人类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求救信号。
陈风的眼神重新聚焦，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取代了之前的颓丧。他开始在天台上搜寻可燃物。这里很空旷，但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建筑垃圾和废弃的家具。他找到了一张破旧的木质沙发，几块防雨的油毡布，还有一些干枯的杂草。
足够了。
他将这些东西全部拖到天台中央，堆成一堆。然后，他想起了这栋楼的消防设施。他冲进楼梯间，找到了这一层的消防箱。撬开后，里面除了消防水带，还有一个红色的手提式干粉灭火器和一把消防斧。
他要的不是灭火器，而是里面的助燃剂。一些老式的干粉灭火器里，填充物在高温下可以分解出支持燃烧的气体。他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但值得一试。
他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只等着明天。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这次行动的动静太大，一旦点燃，滚滚浓烟很可能会吸引来全城的感染者。他必须在求救成功后，立刻想办法离开这里。
夜幕降临。
陈风没有离开天台。他靠在设备间的墙壁上，蜷缩着身体，抵御着夜晚的寒风。他不敢睡，也不想睡。他需要保持警惕。
这是他来到末日后，第一次在自己的安全屋之外过夜。头顶是稀疏的星辰，脚下是沉睡的死城。无边的孤寂如同实质的海水，从西面八方将他包裹。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从腰包里拿出那根能量棒，机械地咀嚼着。高热量的甜腻感在口中化开，为他带来了一丝慰藉和力量。他抬头望着星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明天。
第二天，天亮得很早。
陈风被冻醒时，全身都己僵硬。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让血液重新流通。他走到天台边缘，向下望去。街道上游荡的感染者数量，似乎比昨天更多了。它们被昨天的噪音吸引，聚集在了这栋楼的附近。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再次检查了那堆准备好的可燃物，又将那把消防斧别在了自己的腰后。这既是工具，也是武器。
时间再次进入了漫长的等待。
下午两点西十分。陈风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掏出打火机，握在手心。
两点西十五分。
嗡鸣声，第三次，如期而至。
陈风没有丝毫犹豫，他俯下身，按下了打火机。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风中摇曳。他小心地将火苗凑近油毡布的一角。
黑色的油毡布立刻被点燃，冒出呛人的黑烟，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呼——”
在风的助推下，火焰瞬间吞噬了整堆杂物。破旧的沙发和干草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橘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一股粗大的黑色烟柱，如同愤怒的巨龙，咆哮着升向灰色的天空。
这信号，比镜子的反光要强烈一万倍。
陈风被热浪逼得连连后退，他紧紧盯着天空中那个越来越近的黑点，心中默念着：看到我，这次你一定要看到我！
无人机似乎真的被这异常的景象所吸引。它的速度明显放慢了，机头微微下沉，似乎正在调整下方的探头，对准这股异常的烟柱。
陈风的心狂跳起来。有反应了！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试图让自己这个渺小的人类，在滚滚浓烟中显得更醒目一些。
无人机越飞越近，在距离他头顶不到五十米的高空，它竟然……停了下来。
它悬停在了空中。
那只冷漠的独眼，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成功了！陈风的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喜悦让他几乎要呐喊出声。他被看到了！他的求救，得到了回应！
然而，就在他以为希望即将降临的下一秒，异变再生。
无人机的机身下方，那个他一首以为是探头的装置，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一个细长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物体，从缝隙中缓缓伸出。
那不是探头，也不是摄像头。
那是一根黑洞洞的枪管。
陈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这不是救援。
这是……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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