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的产权交易中心，永远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陈旧纸张、廉价茶叶和焦躁汗液的味道。空气沉闷得像一块湿透了的抹布，挂在墙上的老式石英钟，秒针每跳动一下，都仿佛在敲击着在场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陈渊坐在角落的长椅上，神态平静得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休闲装，脚上是一双普通的帆布鞋，看起来就像个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稚嫩且无害。然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锐利，仿佛看透了眼前这幕人间百态的本质。
“下一个，编号037，城南红星机械厂整体资产转让，底价三百二十万。”工作人员有气无力地喊着，声音被嗡嗡作响的吊扇搅得支离破碎。
话音刚落，大厅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红星厂？那个连废铁都卖不出价钱的破地方，居然还想卖三百多万？”
“听说地下的管道都锈穿了，欠了银行八百多万的债，谁买谁是傻子。”
“三百二十万买一屁股债，再加一堆等着发遣散费的下岗工人，这买卖划算。”
议论声中，一个穿着某奢侈品牌T恤，手腕上戴着明晃晃金表的青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径首停在陈渊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陈渊，我还以为是谁有这么大的魄力，敢接红星厂这个烂摊子，原来是你啊。”
来人是李俊，江城地产新贵李宏达的独子。在前世，正是这个纨绔子弟，在陈渊最落魄的时候，用最恶毒的言语和手段，将他最后的尊严踩在脚下。
陈渊缓缓抬起头，目光平淡如水，没有一丝波澜。他只是看着李俊，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原来是李少，你也对这堆‘废铜烂铁’感兴趣？”
李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我？我钱多烧得慌吗？我就是来看看，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蠢货，会往这种火坑里跳。没想到是你，真是让我‘惊喜’。你爸妈给你凑的那点老婆本，就这么打水漂了？”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陈渊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怜悯。
陈渊没有动怒。他知道，对付这种人，愤怒是最无用的情绪。他只是淡淡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走向窗口。“工作人员，编号037，我确认收购。”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浑水，瞬间让整个大厅的嘈杂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李俊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几步上前，一把抓住陈渊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疯了？真要买？陈渊，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块地就是个无底洞，市政规划早就把它划为永久工业用地，连开发的价值都没有！”
这句“提醒”，充满了虚伪的“善意”，内里却是赤裸裸的炫耀。他在炫耀自己比陈渊拥有更多的内部消息，更优越的判断力。
陈渊轻轻挣开他的手，语气依然平静：“多谢李少关心，不过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份早己准备好的文件和银行本票，递进窗口。工作人员核对无误后，盖上了鲜红的印章。从这一刻起，那个在所有人眼中一文不值的红星机械厂，连同它脚下那片广阔的土地，都归属于陈渊。
三百二十万，几乎是他重生回来后，用尽所有先知优势，在股市里快进快出折腾了半个月才凑齐的全部身家。
没人知道，再过三个月，一份震惊整个江城的城市发展规划红头文件将会公布。以红星机械厂为中心，半径五公里的区域，将被划为全新的省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这片被遗弃的工业废土，地价将在一夜之间暴涨百倍。
更没人知道，在那片厂区的地下深处，埋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那才是陈渊真正图谋的，足以让他建立起一个商业帝国的根基。
而李俊口中的所谓“内部消息”，不过是某些人为了压价，故意放出的烟雾弹而己。在前世，陈渊也是这则假消息的受害者，眼睁睁看着这块肥肉落入他人之口，而那个人，最后成了他需要仰望的商业巨擘。
这一世，他不会再错过。
办完手续，陈渊拿着那份薄薄却重如泰山的转让合同，转身准备离开。
李俊脸色铁青地挡在他面前。“陈渊，你会后悔的。到时候别哭着来求我，让我高价回收你手里的废铁。”
陈渊终于正眼看了他一次，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李少，不如我们打个赌。一年之内，我脚下这片地的价值，会让你父亲都感到眼红。”
“痴人说梦！”李俊不屑地啐了一口。
陈渊不再理他，径首穿过人群，走出了交易中心。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空气中不再是那股沉闷的霉味，而是充满了自由和希望的味道。
一个头发花白，面容黝黑的老人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的台阶下。看到陈渊出来，他立刻迎了上来。“小渊，怎么样了？”
老人叫刘福，是陈渊父亲的老战友，也是看着陈渊长大的长辈。这次收购，陈渊人手不足，只能请这位忠厚可靠的刘叔来帮忙跑腿。
“办妥了，刘叔。”陈渊拍了拍手里的文件袋。
刘福接过文件袋，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陈渊：“小渊，你……你真把全部家当都砸进去了？那可是个无底洞啊，我托人打听了，所有人都说那厂子没救了。”
他的担忧是真切的。在他看来，陈渊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上了自己的全部未来。
陈渊笑了笑，扶着刘叔的肩膀，朝着路边走去。“刘叔，相信我。别人看到的都是无底洞，我看到的，是埋在尘埃里的黄金。走，我们去自己的地盘看看。”
半小时后，一辆破旧的某老旧轿车停在了红星机械厂锈迹斑斑的大门前。
隔着铁门，能看到厂区里荒草丛生，几乎快要淹没了水泥路面。几栋厂房的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窗户上的玻璃也碎了大半，像一张张空洞的眼睛，麻木地望着天空。空气中飘散着铁锈和腐朽植物混合的气味，一片死寂。
刘叔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的忧色更重了，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声长叹。
陈渊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些破败，他的目光越过荒草和厂房，望向更深处。他的眼神里没有失望，反而燃烧着炙热的火焰。就是这里，一切开始的地方。前世他失去的一切，这一世，他要从这里百倍、千倍地拿回来。
他拿出刚刚到手的一大串钥匙，找到对应大门的那一把，插入满是铁锈的锁孔。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沉重的大门在吱呀作响中，被缓缓推开。
仿佛一个尘封的时代，就此开启。
陈渊迈步走了进去，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对身后的刘叔说道：“刘叔，这几天要辛苦你了。第一件事，你帮我去找整个江城最好的设备维修团队，无论花多少钱，把他们请过来。”
刘福愣住了：“维修设备？小渊，那些机器都几十年了，早就该报废了，修它们干什么？不是应该找拆迁队，把这里推平了卖地吗？”
卖地？陈渊心中冷笑。如果只是为了等土地升值，那格局就太小了。
他转过身，看着满脸困惑的刘叔，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我们不拆。不仅不拆，还要把那些大家伙，全都给我修好，让它们重新转起来。”
“为什么？”刘福完全无法理解。
陈渊的目光深邃，望向远处的天际线，缓缓开口。
“因为很快，就会有人捧着钱，求我们用这些‘废铜烂铁’，去挖真正的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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