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死寂如坟。
烛火在萧无忌那玄色王袍上跳跃，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宛若一尊从幽冥中走出的神魔。他单膝跪在那里，提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无形的锁链，缠绕在殿中每一个人的脖颈之上。
临机专断，先斩后奏。
这八个字，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军事权力，等同于将整个大燕王朝的命运，都交付于一人之手。自太祖立国以来，除了开国帝君亲征，从未有任何臣子，敢于提出如此僭越的要求。
王德海等几位大臣，浑身冰凉。他们看着跪在地上的萧无忌，又看看龙椅旁脸色煞白的年轻皇帝，心中翻江倒海。理智告诉他们，这是动摇国本的危险之举，可情感和恐惧却让他们明白，在这亡国灭种的危机面前，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才能扛起这片即将倾覆的天。
萧景琰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看着跪在下方的皇叔，那股冰冷的杀气几乎让他窒息。他想起了父皇临终前的猜忌，想起了朝臣们对摄政王的畏惧。可他又想起了这几日来，萧无忌是如何千里奔袭，以雷霆之威化解内乱，拯救了自己和这座京城。
他怕。
但他更清楚，此刻的大燕，更怕。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大臣。指望他们吗？指望他们用那些陈腐的道理和空洞的奏章去抵挡蛮族的二十万铁蹄吗？
不。
他握紧了龙椅的扶手，指甲深深嵌入了紫檀木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冲散了他脑中的恐惧与混乱。他知道，这是他作为皇帝，必须做出的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抉择。
“准奏！”
两个字，从萧景琰的口中吐出，带着一丝少年人尚未褪去的青涩，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从龙椅上走下，来到书案前，从一个锦盒中，取出了一枚虎符和一方玉玺。
虎符，是调动天下兵马的信物。
玉玺，是代表皇权的传国之宝。
他走到萧无忌面前，亲手将这两样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东西，交到了他的手中。
“皇叔，从即刻起，大燕所有兵马，皆由你节制。所有国库钱粮，皆由你调度。凡有战事，无需请示，皆可自行决断。”
萧景琰的声音在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朕，与这大燕江山，与这满城百姓，就都……托付给皇叔了！”
萧无忌缓缓接过虎符与玉玺，入手冰凉沉重。他深深地看了萧景琰一眼，眼神中那凛冽的寒意，似乎消融了一丝。
“臣，领旨。”
他站起身，那股滔天的威压，让所有大臣都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然而，总有那么一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将祖宗之法看得比天还大的人。
一位须发皆白的御史，颤巍巍地从队列中走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哭喊道：“陛下，三思啊！将国之重器尽付于一人之手，此乃取乱之道，违背祖宗之法啊！万万不可！”
“是啊陛下！”立刻有几名文官附和着跪下，“摄政王功高盖世，但如此授权，于礼不合，恐……恐非社稷之福啊！”
他们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萧景琰脸色一变，正要呵斥。
萧无忌却动了。
他甚至没有看那些跪在地上的臣子一眼，只是淡淡地开口：“陈庆。”
“在。”
“本王刚刚受陛下旨意，总领全国兵马，凡延误军机者，可先斩后奏。是也不是？”
陈庆的声音如同金铁相撞：“是！”
“好。”萧无忌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位老御史的身上，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国难当头，蛮族入境，京城危在旦夕。尔等不思如何御敌，反在此妖言惑众，动摇军心，阻挠军令。此为大罪。”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那几名跪着的官员如坠冰窟。
老御史还想争辩：“臣……臣是为了江山社稷，是为了祖宗之法……”
“你的江山社稷，就是坐视蛮族铁蹄踏碎祖宗的陵寝吗？”萧无忌冷冷地打断了他，“你的祖宗之法，就是让满城百姓，都沦为异族的刀下之鬼吗？”
他向前踏出一步。
“本王在北境浴血之时，你们在京城歌舞升平。”
他又踏出一步。
“本王的三万玄龙卫为国尽忠之时，你们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
他走到了老御史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现在，本王要为战死的袍泽复仇，要为这大燕的百姓守住国门，你却要跟本王讲祖宗之法？”
“锵！”
一声清越的刀鸣。
萧无忌拔出了腰间的镇魂刀。雪亮的刀锋，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血光迸现。
老御史那颗花白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了两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脸上，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温热的鲜血，溅了旁边几名跪着的官员一脸。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在地，屎尿齐流。
整个御书房，瞬间被浓郁的血腥味所笼罩。
萧无忌手腕一振，刀身上的血珠被尽数甩落。他还刀入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过身，看向剩下那些早己吓得面如土色的文武百官。
“还有谁，要跟本王讲祖宗之法？”
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埋进地里。这一刻，他们终于深刻地理解了“先斩后奏”这西个字的重量。
这位摄政王，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会杀人。
“很好。”萧无忌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大家都没有异议了。”
他走到沙盘前，目光再次投向那片代表着北境的区域，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清晰而迅速地发出。
“兵部尚书王德海听令！”
“臣……臣在！”王德海一个激灵，连忙出列。
“即刻起，封锁燕京九门，全城宵禁。拟发天下兵马勤王令，命各州府即刻征召兵员，星夜驰援京师。同时，昭告天下，蛮族背信弃义，屠我边军，犯我疆土，此乃国仇，不死不休！”
“户部尚书张承业听令！”
“臣在！”
“打开所有国库、粮仓，清点兵甲、粮草、药材。本王要知道，我们还能打多久。另外，征发全城工匠，日夜赶制守城器械，箭矢、滚石、檑木、金汁，多多益善！”
“禁军都指挥使赵括听令！”
“末……末将在！”赵括战战兢兢地答道。
“明日卯时，本王要在城外玄武门大营，看到你麾下五万禁军，全员披甲，整装待命。少一人，本王唯你是问！”
“陈庆！”
“末将在！”
“传我王令，命城中三千玄龙卫，一刻钟内，于王府前集结！另外，派人去天牢，将吴应龙好生‘请’出来，带到王府。”
一道接一道的命令，有条不紊，精准狠辣。
方才还乱作一团的朝臣们，此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领命，躬身退下，脚步匆忙地去执行命令。
很快，御书房内，只剩下了萧无忌和萧景琰两人。
萧景琰看着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和那滩刺目的血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他知道，从今夜起，那个仁慈宽厚的皇叔，己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手握屠刀的铁血统帅。
“皇叔……吴应龙他……”萧景琰小声问道。
萧无忌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愈发高大而孤寂。
“吴应龙，还有他的十万镇北军，会是此战的关键。”
他转过身，看着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陛下，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会很血腥。你要做好准备。”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殿外，夜凉如水。
萧无忌抬头望向北方那片深邃的夜空，仿佛能看到林殊和那五千兄弟的英灵，正在天上注视着他。
他的手，轻轻抚上胸口那枚断裂的腰牌。
“等着我。”
他在心中，无声地说道。
“我会用整个蛮族的王庭，来为你们……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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