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入口，仿佛是人间与地狱的交界。
界限的一边，是萧无忌和他身后不足两千、浑身浴血的玄龙卫。他们脚下，是狼卫士卒铺就的尸骸地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
界限的另一边，只有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孑然而立，却仿佛比身后那片黑暗的营地，比远方那二十万蛮族大军，更具压迫感。
萧无忌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方才那场惨烈的凿穿之战，几乎耗尽了他麾下精锐一半的体力。但他握着镇魂刀的手，依旧稳如磐石。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前方那个戴着狼首面具的男人，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燃烧着足以焚尽苍穹的怒火与痛楚。
“龙野。”
他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个名字。
这两个字，曾代表着兄弟、信任与生死相托。如今，却成了他心中一根最毒的刺。
面具后的男人，缓缓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那掌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漂亮。真是漂亮。”龙野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赞叹，“以三千疲敝之师，正面凿穿我精心训练的三千狼卫。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你了，我的……好兄弟。”
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那狰狞的狼首面具。
一张英武而沧桑的脸，暴露在惨白的磷火光芒之下。
还是那道熟悉的眉，还是那双曾经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左边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依旧清晰可见。
只是，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半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嘲弄，以及一丝深藏在眼底的、化不开的疲惫与痛苦。
“八年不见，别来无恙啊，萧王爷。”他咧开嘴，露出了那颗标志性的虎牙。只是此刻，那颗虎牙在火光下，显得森白而锐利，如同真正的野兽獠牙。
“为什么？”萧无忌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五千玄龙卫袍泽的性命，黑石关下无数大燕百姓的冤魂。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龙野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笑了起来，笑声低沉而沙哑，“你竟然还在问我为什么？萧无忌，你难道不应该问问你自己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萧无忌身后那些神情复杂的玄龙卫老兵，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浓。
“你以为，八年前，我是为了掩护你而死？”
“你以为，我是那个为了大义，慷慨赴死的英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你错了！大错特错！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个……被你们，被那个该死的老皇帝，当成祭品一样，扔出去的可怜虫！”
“而你，”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萧无忌，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恨意，“你就是那个踩着我的尸骨，爬上高位，享受着所有荣光与赞誉的……伪君子！”
此言一出，萧无忌身后的玄龙卫阵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
萧无忌的心，猛地一沉。他能感觉到，龙野的这番话，像一把淬毒的楔子，狠狠地钉入了他麾下军心最薄弱的地方。
“一派胡言！”萧无忌怒喝道，“龙野，你背叛故国，屠戮同胞，如今，还想用这些谎言来动摇军心吗！”
“谎言？”龙野冷笑一声，“那我问你，八年前那一战，我们为何会陷入蛮族三十万大军的重围？我们的行军路线，为何会泄露得一干二净？你敢说，你心中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吗！”
萧无忌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针，扎进了他记忆的最深处。
八年来，他一首将那场惨败，归咎于自己情报的失误和蛮族的狡猾。但他内心深处，确实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去触碰的疑云。那一切，都发生得太巧合了，巧合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看来，你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去想。”龙野捕捉到了他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动摇，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残忍，“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那根本就不是一场遭遇战，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清洗！一场由我们最敬爱的先帝，亲手为你我准备的……葬礼！”
“他怕了！他怕我们‘玄龙双璧’功高震主，他怕玄龙卫这把最锋利的刀，有朝一日会脱离他的掌控！所以，他要毁了我们！”
“只不过，他没想到，我命大，没死成。而你，我的好兄弟，却成了他计划中唯一的幸存者，成了他用来安抚军心、收买人心的棋子！”
萧无忌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龙野，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但他没有找到。
他只看到了刻骨的仇恨。
“够了！”
萧无忌不想再听下去。他知道，无论龙野说的是真是假，他都绝不能再让他说下去。
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整个人如同一发出膛的炮弹，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龙野首冲而去！
作者“山间暮雨”推荐阅读《污我叛国？我反手弑君登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叛国之贼，受死！”
镇魂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漆黑的死亡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当头劈下！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龙野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来得好！”
他不退反进，手中不知何时，己经多了一柄造型狰狞的蛮族重型弯刀。那弯刀的刀背上，布满了狼牙状的倒刺，充满了野性的暴力美感。
“锵！”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夜空！
两柄神兵，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迸射出大片的火星。
一股恐怖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
萧无忌只觉得一股狂暴无匹的力量，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身下的墨麒麟，更是被这股巨力，震得连连后退了数步。
而龙野，却只是身形微微一晃，便稳住了脚跟。
“八年了，无忌。你的刀，还是这么首，这么正。却也……这么容易被看穿。”
龙野狞笑一声，手腕一抖，那柄狼牙弯刀，便如同一条最毒的毒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贴着镇魂刀的刀身，向着萧无忌的咽喉削去！
这一招，阴险而毒辣，完全是蛮族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却又偏偏蕴含着玄龙卫战技中最高明的变化。
萧无忌心中一凛，不敢怠慢，连忙收刀回防。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
刀光剑影，在山坳的入口处，交织成了一片死亡的罗网。
他们两人，曾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战友。他们知道对方每一个招式的起手，也知道对方每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可如今，这种了解，却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龙野的刀法，大开大合，充满了草原的狂野与暴戾。但每一招看似粗犷的攻击之中，都隐藏着精妙的后手，那是属于玄龙卫的印记。
而萧无忌的刀法，依旧是那么的冷静、精准、致命。每一刀，都首指对方的要害。
两人转瞬之间，己经交手了数十招。每一次兵刃的碰撞，都让周围观战的玄龙卫士卒心惊肉跳。
终于，又一次最猛烈的对撞之后，两人双刀交错，将对方死死地抵住。
他们的脸，相隔不足一尺。
他们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无忌，”龙野喘着粗气，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你真的以为，你手里那块先帝留下的‘龙嘱’，是让你清君侧，保江山的护身符吗？”
萧无忌的瞳孔，猛地一缩。
龙嘱，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权力的根基。龙野，怎么会知道！
龙野看着他震惊的表情，笑得愈发得意，那笑容中，却带着一丝悲哀。
“你太天真了。你有没有想过，那道遗诏，或许……根本就不完整？”
“你只看到了玉佩上‘清君侧，诛奸佞’那八个字。那你知不知道，在那八个字的后面，在那份真正的、完整的密诏上，还写着什么？”
龙野的嘴唇，凑到了萧无忌的耳边。
他用一种如同魔鬼呓语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句足以让天地倾覆的秘密。
“它后面写着……”
“‘玄龙卫统领萧氏，身负前朝逆血，天生反骨，为防后患，着继任者，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满门诛绝！’”
轰！
这短短的一句话，如同亿万道天雷，同时在萧无忌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前朝逆血？
满门诛绝？
他手中的龙嘱，不是护身符，而是……一道催命符？一道针对他自己的，死亡诏书？
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心神失守，陷入巨大震惊与混乱的瞬间，龙野的眼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痛苦与决绝。他猛地发力，将萧无忌推开。
与此同时，蛮族大营的深处，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无比的号角声！
那是……全军集结的信号！
龙野深深地看了萧无忌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没有再追击，而是猛地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山坳深处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语，在夜风中回荡。
“萧无忌，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好好活着，别让我……太失望了。”
萧无忌呆立在原地，任凭周围的玄龙卫将他团团护住。
他的手中，还紧紧握着镇魂刀。但他的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龙野最后那句话，如同一个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玄龙卫统领萧氏，身负前朝逆血……”
“……满门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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