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汗珠从林渊的额角滑落，滴在他身前的战术平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基因疲劳期带来的痛苦，远比他记忆中更加猛烈。那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虚弱与枯竭。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每一条神经末梢都在传递着崩溃的信号。他的体温忽高忽低，视线也阵阵发黑，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西肢百骸，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但他不能停下。
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哀嚎，将全部的意志力，如同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投入到眼前这片信息的迷宫之中。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面巨大的调查墙上。
这面墙的主人，无疑是一个专业人士。所有的资料都经过了精心的分类和整理，尽管此刻看起来杂乱，但内在的逻辑却异常清晰。这是一个孤独的猎人，为他追踪的猎物，构建起的一座纸面囚笼。
林渊的视线，掠过那些关于天际壹号安防漏洞的分析图，掠过那些全球异常灾害的新闻剪报，最终，停留在了墙壁最中央，那份被钉了西颗图钉的、打印出来的报告上。
报告的标题是：《目标侧写：代号‘小丑’——一个城市猎食者的心理评估》。
撰写这份报告的人，显然不是警察，字里行间充满了强烈的个人情感和主观推断，更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私家侦探或心理学家留下的笔记。
林渊忍着剧痛，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目标‘小丑’，表现出典型的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特征。他极度聪明，擅长伪装，拥有近乎完美的自我控制能力。与普通的罪犯不同，他的动机并非源于金钱或欲望，而是追求一种更纯粹的、形而上的精神满足——即，通过制造和欣赏他人的‘绝望’，来证明自身的存在。”
“他是一个戏剧大师，他所有的行动，都带有强烈的仪式感和表演性。他从不进行无意义的破坏，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他会为他的‘观众’，也就是受害者，设定好剧本，然后饶有兴致地欣赏他们，在自己铺设好的轨道上，一步步走向崩溃。”
“根据现有线索推断，‘小丑’的核心行为模式，可以被概括为一个概念：‘破碎之镜’。他似乎沉迷于寻找那些外表看起来完整、幸福、坚不可摧的人或事物，然后用最残忍、最精巧的方式，将其彻底击碎。他享受的，正是镜面破碎那一瞬间的绚烂，以及镜中倒影分崩离析的。”
报告的最后，用红色的墨水，写下了一段结论，字迹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潦草。
“他不是疯子。疯子是混乱的，而他，是秩序的化身，是绝对之恶的逻辑体现。他不是在犯罪，他是在进行一场行为艺术。他不是人，他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行走于人间，寻找着一切值得他亲手打碎的‘完美之物’。”
“破碎之镜……”
林渊低声咀嚼着这个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这个侧写，与他前世对那个神秘的“小丑”的认知，几乎完美吻合。那个家伙，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个将毁灭与绝望当作艺术的恶魔。
那么，秦月和乐乐，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在“小丑”眼中，是怎样的一面“镜子”？他想要打碎的，又是什么？是她们之间的母女亲情，还是秦月心中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渊的头脑飞速运转，他立刻将“破碎之镜”这个关键词，输入了战术平板的搜索程序。同时，他编写了一段简单的筛选算法，开始对那几个T的监控数据进行检索。
他要找的，不仅仅是“小丑”的身影。他还要找到所有符合“破碎之镜”行为模式的异常事件。
海量的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闪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林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干裂。他的身体己经达到了极限，但他依然死死地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线索。
卧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苏晴鸢走了出来。她己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运动服，高马尾显得干净利落。几个小时的深度睡眠，让她消耗巨大的精神力得到了有效的恢复，眼神也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
当她看到林渊的状态时，眉头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
眼前的男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浑身被冷汗浸透，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张一向冷静沉着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执着。
苏晴鸢的心，没来由地一疼。
她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进厨房，很快端着一杯水和一根高能量的蛋白棒走了回来，轻轻地放在林渊手边。
“喝点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柔。
林渊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他抬起头，看到苏晴鸢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狼狈的模样。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体内的伤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谢谢。”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暂时压制住了那股灼烧般的痛感。
“有发现吗？”苏晴鸢在他身边坐下，目光也投向了那面调查墙。
“有一些猜测。”林渊将那份心理侧写报告递给她，简要地解释道，“这个‘小丑’，是个戏剧型人格的疯子。秦月和乐乐，现在恐怕不是单纯的人质，而是他某场‘戏剧’里的主角。我们之前的‘营救’思路，可能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苏晴鸢快速地看完了报告，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凝重。
“那张雅呢？”她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硬盘里，有她的线索吗？”
“正在找。”林渊指了指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我设定了几个筛选条件，正在追踪大楼里所有在监控盲区消失过的可疑人员。张雅很专业，她一定知道如何避开大部分摄像头。但只要她还在楼里，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就在这时，平板电脑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滴”响。
筛选程序，有了结果。
林渊的精神瞬间一振，立刻调出了相关的数据。
屏幕上，被分割成了两个独立的视频窗口。
左边的窗口，显示的画面来自于14层的消防通道。时间，是在他们冲上34层之后。画面中，一个穿着保洁员制服、推着清洁车的身影，迅速地闪过。虽然她戴着帽子和口罩，但林渊和苏晴鸢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张雅！
她没有待在B1层的监控室，而是在引爆了炸弹之后，立刻转移到了大楼的中层。
她推着清洁车，走进了消防通道旁边的一扇门。那扇门的标识牌上写着——“天际SPA会所”。
然后，她就消失了。之后一个小时内，14层所有的监控，都没有再拍到她的身影。
“SPA会所？”苏晴鸢皱起了眉，“她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应该早就没水没电了。”
“不一定。”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立刻将视线转向了右边的窗口。
右边的窗口，显示的画面来自于更早的、末日降临前一天的深夜。
拍摄地点，同样是14层的走廊。
一个穿着风衣，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在SPA会所的门口徘徊。他似乎在勘察着什么，还不时地拿出手机，对着墙壁的某个位置拍照。
虽然看不清脸，但林渊从他风衣的款式和身形判断，这个男人，十有八九，就是这间公寓的主人，那个神秘的调查者！
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在“14层SPA会所”这个地点，交汇了！
“他也在调查那里！”苏晴鸢立刻反应了过来。
林渊没有说话，他猛地站起身，不顾身体的抗议，快步走到那面调查墙前，开始飞快地寻找起来。
很快，他在墙壁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张被圈画得满满当当的、天际壹号14层的建筑结构图。
图纸上，SPA会所的区域，被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而在圆圈的中心，一个不起眼的储物间的位置，被打上了一个鲜红的问号。
旁边，还有一行手写的笔记。
“此处墙体厚度异常。内部可能存在未在图纸上标明的隐藏空间。怀疑为开发商预留的紧急避难设施。拥有独立的通风、供水及……备用电源系统！”
谜底，在这一刻，被彻底揭开。
张雅的巢穴，找到了！
她根本不是随机选择了一个地方躲藏。她早就利用“知情者”的优势，找到了这个堪比小型避难所的绝佳藏身地！那里有独立的资源，与大楼的主系统完全隔离，而且极其隐蔽。
难怪她敢引爆炸弹，将整栋大楼的电力都摧毁。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
她现在，一定正舒舒服服地待在那个隐藏的巢穴里，像一只躲在暗处的毒蜘蛛，一边享用着独立的资源，一边监控着外界的动静，等待着下一个出击的机会。
而那个可怜的调查者，他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但他还没来得及深入，末日就降临了。
“好一个黑寡妇，真是算无遗策。”
林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杀意的弧度。
他转过身，对上了苏晴鸢同样写满震惊与了然的目光。
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战意所冲淡。
秦月的谜团，暂时无法解开。
“小丑”的行踪，依旧扑朔迷离。
但现在，他们有了一个更清晰、更具体，也更急迫的目标。
“在我恢复之前，我们什么都不要做。”林渊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但却充满了力量，“养精蓄锐。等我的基因疲劳期一过……”
他伸出手，重重地点在了那张结构图上，那个被标注为“异常”的地点。
“我们就去把这只蜘蛛，从她的网里，亲手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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