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油发电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声，在封闭的地下空间里回响，如同末日中的第一声心跳。
随着林渊熟练地合上电闸，一排排应急照明灯管依次亮起，柔和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与阴霾，将整个避难所照得亮如白昼。
苏晴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几个小时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光明、电力、堆积如山的物资，以及身边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这一切共同构筑起了一个脆弱但宝贵的安全孤岛。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两人分工明确，效率极高。林渊负责检查和加固避难所的通风系统和唯一的出入口，用货架和重物设置了临时的障碍。而苏晴鸢则发挥她作为企业家的管理才能，将所有物资分门别类，清点造册，用记号笔在箱子上标注出食品、水源、药品、工具等分类，井井有条。
“这里的通讯设备还能用吗？”苏晴鸢指着墙角一个布满灰尘的控制台问道。那上面有复杂的线路和一个老式的无线电通讯器。
“这是连接整栋大楼内部安保系统的紧急通讯频道，独立供电，理论上还能用。”林渊走了过来，擦去上面的灰尘，露出一个内部对讲按钮，“但我不建议现在就用它。”
“为什么？”苏晴鸢不解，“我们应该尝试联系其他幸存者，人多力量大，不是吗？”
“人多，也意味着麻烦多，人心更复杂。”林渊的眼神很冷，“苏总，你必须尽快适应新的规则。在末日里，一个陌生的幸存者，在你确认他的价值和品性之前，他首先是你的潜在威胁。他会消耗你的食物，觊觎你的物资，甚至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苏晴鸢沉默了。林渊的话虽然残酷，但她无法反驳。她想起了那些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商业对手，在文明社会尚且如此，何况是在这个秩序崩塌的世界。
就在这时，那个被林渊设置为接收模式的对讲机，突然发出了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紧接着，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有人吗？有没有人能听到？救命啊！我是45楼的赵俊！我被困住了！外面有怪物！谁来救救我！”
声音凄厉而绝望，充满了恐惧。
苏晴鸢的心立刻揪了起来，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按通话键。
一只手却更快地按住了她。是林渊。
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为什么不理他？他听起来快不行了。”苏晴鸢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
“赵俊？”林渊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我认识他。一个靠着父母关系住进天际壹号的纨绔子弟，平日里飞扬跋扈，玩弄过不少女孩。绯红之潮降临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为了自己逃命，一把将他的女伴推向了一只腐蚀蠕虫。”
苏晴鸢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震惊。
“你怎么会……”
“末日里，消息的传递速度，远比你想象的要快。”林渊再次用一个模糊的理由搪塞了过去，“相信我，救他，就是把一条毒蛇放进我们的庇护所。”
对讲机里，赵俊的呼救还在继续。很快，似乎是他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又有几个不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加了进来。
“这里是62楼，我们有五个人，食物和水都快没了，谁有物资可以支援一下？”这是一个听起来比较沉稳的中年男声。
“呜呜呜……我好怕，我女儿发烧了，谁有退烧药？”这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哭泣声。
“都闭嘴！吵什么吵！想把怪物都引来吗！”一个暴躁的吼声响起，压过了所有声音。
一时间，对讲机里充满了哭喊、争吵和绝望的哀求。仿佛一个微缩的人间地狱。
苏晴鸢听得心烦意乱，她看着林渊，发现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冷漠的审判官。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她轻声问。
“不，我们要做点什么。”林渊突然开口。他关掉了对讲机的接收，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
“这些人里，有废物，有恶棍，但肯定也有值得一救的人。比如那个女儿发烧的母亲，还有那个试图维持秩序的中年男人。我们需要同伴，但我们需要的，是能并肩作战的‘狼’，而不是嗷嗷待哺的‘羊’，更不是会反咬一口的‘毒蛇’。”
他走到一堆物资前，拎起一箱压缩饼干和一箱矿泉水。
“我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测试。”
苏晴鸢看着他，隐约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林渊将物资搬到合金门附近，然后重新打开了对讲机的通话功能。
这一次，他按下了通话键。
“所有人，听着。”
他冰冷而清晰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遍了整栋大楼的每一个角落。原本嘈杂的对讲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是B3避难所的掌控者。我知道你们没有食物，没有水，被困在绝望之中。”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份量，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在B1层的消防通道口，我放了一箱食物和一箱水。但是，从你们所在的楼层到B1层，路上有什么，你们自己很清楚。”
“我只给你们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无论物资是否被拿走，我都将彻底封锁B3层，断绝一切联系。”
“是靠自己的勇气和能力去争取生机，还是留在原地慢慢等死，你们自己选择。”
说完，他松开了通话键，没有给任何人提问或反驳的机会。
苏晴鸢震惊地看着他。她明白了林渊的计划。这是一个极其残酷而有效的筛选。
B1层，也就是地上一层。从高层下去，意味着要穿越近百层的黑暗和未知危险。敢于行动的，至少证明了他们的勇气。能够成功抵达的，证明了他们的能力。而在面对有限的物资时，他们如何分配，则会暴露他们最真实的人性。
“你这是在让他们自相残杀！”苏晴鸢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能想象得到，当那些饥饿绝望的人面对唯一的生存希望时，会爆发出怎样可怕的争斗。
“不。”林渊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可怕，“我是在让他们完成‘蜕变’。苏晴鸢，你必须明白，旧世界的道德和秩序己经死了。怜悯和同情，是这个时代最昂贵的奢侈品。你救了一个懦夫，他只会在下一次危险时拖累你。你救了一个恶棍，他会在你最虚弱的时候，为了半块饼干杀了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苏晴鸢从未听过的疲惫和沧桑。
“前一世，我见过太多的人性之恶。我见过为了争夺一罐过期午餐肉而杀害队友的兄弟，见过用孩子去交换食物的父母，也见过为了活下去，将整个营地的幸存者当做诱饵的领袖。”
“我犯过错，信错了人，也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所以这一世，我不会再给那些渣滓任何机会。我的团队里，只接受强者，或者……愿意拼尽一切成为强者的人。”
这番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苏晴鸢的心上。她看着林渊，第一次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他那冰冷外壳下，隐藏着的、伤痕累累的灵魂。
她无法完全认同他的做法，但她也无法反驳他的逻辑。
“如果……他们中有人合作，并且成功拿到了物资呢？”她问道。
“那他们就通过了第一轮测试。”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会视情况，决定是否接纳他们。一个懂得合作、有勇气、有底线的团队，才是我们未来立足的根本。”
他重新走回控制台，打开了连接着B1层消防通道的监控画面。屏幕闪烁了几下，很快变得清晰。画面中，那个角落空无一物。
“现在，我们只需要当一个观众，静静地欣赏这场人性的表演。”林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晴鸢沉默地站在他身边，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监控画面，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知道，林渊打开的，不仅仅是一个对讲机，而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而她自己，也正站在一个岔路口。是坚守过去的人性与道德，还是接受这末日残酷的生存法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对讲机里死一般的寂静，监控画面也毫无变化。
仿佛林渊刚才那番话，只是投入深海的一颗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但两人都知道，在这份平静之下，无数双眼睛，正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恐惧、挣扎与决绝的光芒。
一场围绕着生存与人性的狩猎游戏，己经悄然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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